《零点》剧组把整个楼中楼饭店包下，来办这次宴席。

几个主演毫无疑问坐在一起，再加上导演与编剧，将将凑够一桌。乔以璐事先表示自己对酒精过敏，只拿了杯果汁安静地喝。都是一个圈子混的，又在同一片场相处这样久，大家早已摸清她的脾气——就好像剥洋葱，第一层高冷，第二层斯文不爱说话，第三层居然还是冷淡。

有投资商来向她敬酒，先是呵呵一笑，说：“小乔啊，这几个月总是下雨，听说你在雨里拍了好几场戏，我听了都怪心疼的。来，喝一杯。”

一桌人都瞧见那人面上透出的几分醉意。

导演皱皱眉，站起身，往乔以璐的方向迈出一步，笑道：“王总啊，这部戏承蒙您照顾了。小乔身体不大好，还是我替她吧。”

投资商看看他，很快别过头，继续盯着乔以璐，眸光在眼前女星姣好的面容上流连，口中讲：“知道小乔身体不好还让她被雨淋那么久？不是我说你……小乔，就一杯，给我个面子，嗯？”

话说到这一步，场面显得有些僵。

如果是别人，这会儿应付地喝一口，事情就过去了。现场还有媒体在，投资商再心怀不轨，也不会做的太出格。

偏偏是乔以璐。

江清婉几乎能听到同桌众人的哀叹。别人不懂，他们还能不懂吗？乔以璐在大部分时候显得脾气不错，那是她懒得和人计较，只要不触碰到自己的底线，不管什么事都好说。

可眼下这情境……无论是那位王总透出的醉态，口中的话语，还有让早就声明过自己过敏的乔以璐喝酒这件事，那一条不是往她底线上戳啊。

江清婉几乎想要跟着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了。

大厅边缘已经有记者察觉到这边的僵持，从人群中挤来。导演额角滑下汗珠，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江清婉身上。

导演使眼色：婉婉，上！

江清婉：exm？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接下来的十秒内，导演的眼睛一直跟抽筋了似的……小花旦收回自己飞至天外的心思，朝那位王总扯扯唇角：“璐璐姐确实不能喝，不如这样，我代她敬您一杯？”

江清婉面上带着恰好好处的笑容，唇瓣弯起，既不显得谄媚也透着真诚。

王总眯眼看她，先是惊艳般跟着一笑，随后……一个激灵，酒醒了。

他开始后悔——刚刚怎么就没往乔以璐旁边看一眼啊。

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后，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摇摇头：“江小姐？早听盛总说过你，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也是巧……这是我的名片，”一边说，一边掏出名片夹，递了张薄薄的纸片到江清婉手中，“还得仰望盛总照顾。刚刚失礼了，失礼了，我自罚一杯！”

导演无声地舒了口气。

江清婉还是在笑，看着王总喝完酒，飘然而去，她才坐下来，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

到这会儿，记者终于走来，然则风波已消散于无形。

乔以璐低声向江清婉道谢，江清婉又弯弯唇，这次的笑意才是发自内心。

谁让乔以璐长得也很好看呢，她想。

当然了，乔以璐再美人气再高，也及不上阿瑶万分之一。

导演招呼着几个主演拍合照，杨易谦与乔以璐并排站在一起，江清婉站在乔以璐身边，手中拿了自拍杆，与其他人一起凹造型。

记者抓紧时机跟着拍。

前面几天，十之八`九的媒体娱乐版头条都被某男星妻子出轨案霸占。这两天该事件没什么新料爆出，热度降下许多，吃瓜路很需要别的消息转换心情……《零点》诸主演亲如一家，“璐婉”关系甜蜜似姐妹什么的，不就很好嘛。

江清婉：对于被和别人拉娘炒cp这种事，我的内心是拒绝的(*｀へ*)

乔以璐：……

饭吃得差不多，下面就是游戏环节。

毫无疑问，乔以璐与杨易谦依旧是全场焦点。

江清婉借口补妆，从大厅离开，一路拐上二楼的洗手间。期间遇上几个人，皆微笑点头相对。

楼中楼是江城最大的饭店，此前她来过许多次。还记得某一年，阿瑶的生日宴，就是在这里举办……

这一日，江清婉身上穿了一条经典款的裙子，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得体，又不会太过正式以至于拘谨。

她将手机放在盥洗台上，打开水龙头，将双手放在水流中，任冰凉的液体冲刷。

果然，下面人太多，哪怕空调温度合适，大厅也足够宽敞，还是会觉得闷啊。

补妆虽然只是随口说出的言辞，但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不想下去。

江清婉从一边的架子上抽了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期间随意看着四周，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时才十一岁，此前一年，都呆在盛家老宅中。

孤儿院里的生活，让她落下太多课业，整个江城内都找不出一所适合她读的学校。

后来似乎还是盛瑶和盛夫人商量，说总归小学的东西也不难，不如请老师到家里来教，用两年时间，差不多能全部补上。

盛夫人想一想，同意了，只是提出条件，说既然是阿瑶一意要收养妹妹，可得对妹妹的课业负责……那时候的阿瑶是十五六岁，正在读高二，还在犹豫是否要申请国外的大学。

虽然江大华光学院的金融系也算全国数一数二，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走到更大的世界看一看。

后来……盛瑶终于下定决心，在国内高考。至于是否出国，还是等上几年。如果妹妹适应得好，大三时通过江大提供的项目出去，也不迟。

那段时光里，江清婉其实并不知道，盛瑶究竟为自己做过多少。

她每日八点起床，这时候盛瑶早就到了学校。九点半时老师会来，接着的一整天时间，除去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剩余时间都在上课。

大约真的是小学内容简单，她年纪也不算小，理解能力不错，一直可以跟上进度。

每日盛瑶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第一件事就是考校她一天所学。江清婉往往很期待这个时候，她和小姐姐一起坐在书桌前，两人离得很近，她偶尔还会看着小姐姐的侧颜出神……每次都被阿瑶发现。那时候，阿瑶就会敲一敲她的额头，不轻不重地说：“专心点。”

如此过了一年，江清婉少数几次离开盛家，都是在盛瑶放假的时候，被小姐姐带出去玩。

江城的市中心有那么多商场，看的她眼花缭乱……阿瑶很喜欢给她买东西，看她吃甜点。

这时候的她，已经不像是在孤儿院里时那样瘦巴巴的。脸颊圆润了许多，皮肤也变得细腻起来。盛瑶常常会和她讲：“婉婉好可爱……”

她第一次听时，羞涩的抬不起头，耳根红了一大片，脸颊烫似火烧。

所以说，到后来，自己为什么会渐渐地对盛瑶生出姐妹之外的心思……都怪阿瑶总是不正经地撩拨自己。

楼中楼走大气典雅的装修风格，连洗手间都显得古香古色，飘着淡淡熏香。

江清婉把皱成一团的抽纸揉成小团，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拿出粉饼唇蜜，准备象征性地在脸上拍两下。毕竟自己离开了这么久，回去时如果没什么变化，大约有些说不过去。

她的动作依然很慢，最后收拾好一切，离她上来，已经有近半小时。

总归……不如……

江清婉在洗手间内的隔间门板上看了看。

半分钟后，水流声哗啦传出。小花旦的手刚搭上门把，倏忽听到不一样的动静。

有人进来了。

她这样想，内心不以为意。剧组内女性不少，就是因为这个，江清婉才到了二楼。但能有先前三十来分钟空闲，已算得上不易。

只是洗手间相逢到底有些尴尬。江清婉踌躇片刻，总不会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美名其曰补妆，实际是到这种地方发呆吧……

在这空挡，她仿佛听到些低语：“有人啊……”

有点耳熟。

江清婉的手又收了回来。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点上通讯app。盛瑶的头像清晰醒目，可惜并没有新消息……无妨，江清婉戳了home键，点进相册，调出隐藏照片。

一张一张，全是小姐姐。

夜里睡觉的阿瑶，在沙发上翻书的阿瑶，晨起穿衣服的阿瑶……江清婉咬着下唇，手上的动作停下。

此刻翻到的这张照片没有拍到盛瑶的脸。阿瑶屈着腿，黑色的丝袜被卷起，一点点套上腿……上身是白色衬衣，加上阿瑶雪白雪白的腿，还有纤细修长的指头……

江清婉光是看着，就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心口滑出。

“啊……怎么……”

有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