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将董记者的录像资料全部看完,花了整整十五分钟。画面里他看到了何县长的春风得意,杨书记的眉头紧锁,以及阻工农民的群情激昂。
“你来,有什么想法,可以对我说。”董曼将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毫不经意的胸前春光,被陌然尽收眼底。
陌然踌躇半响,讪讪道:“董记者,你准备什么时候播这条新闻?”
“你是问我播农民阻工的新闻,还是播你们工业园区奠基的新闻?”她似笑非笑,眼光一刻也不离开陌然。似乎要看穿他一样,让陌然突然有种想要逃避的想法。
董曼最多也就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女人无比成熟的年龄。她眉眼精致,恍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画。身材玲珑凸现,恰如画里的奇峰异起。女人的这个年龄,失去了如诗如梦的幻想,却多了知书识礼的优雅。正如一杯刚泡好的茶,淡淡的茶香不知不觉能侵染到人的心底。
“我要能决定,也不会半夜跑来打扰你了。”陌然自我解嘲地说:“董记者,你能理解我吧?我奉命行事,不得不为。”
“哦,原来如此。”董曼突然笑了起来,歪着头问他:“是不是何田宇叫你来的?”
她居然当着他的面直呼何县长的大名,这让陌然暗自吃惊。尽管何县长在这些记者的眼里算不得大官大员,但毕竟是一方诸侯,少不得还是要尊敬。
当记者的人,都将自己当作无冕之王。以为天下都在他的一支笔下,一张嘴里。殊不知,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公诸天下。不知道游戏规则的人,往往最后会被规则玩死。将游戏规则不放在眼里的人,死得会最惨。
董曼的突然疑问,他没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有关系吗?”
“你说呢?”
陌然就嘿嘿地笑,摸了摸后脑勺说:“我说不上来。”
董曼嫣然一笑,轻声说:“我就有预感,你们一定会派人来。”
“为什么?”
“我在采访的时候,你们何县长特别关注了我呀。”董曼抿着嘴笑说:“我采访村民的时候,你没看到你们何县长,紧张得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陌然暗自佩服她的观察力,自己当时急火攻心,倒没怎么在意何县长的举动。她却注意到了,看来她不是浪得虚名的记者。
做记者不但要察言观色,还要善于用最简单的词汇,直达被采访人的心底。他们需要的是真相。尽管很多时候,真相不一定会以真面目展现在他人面前。真正的记者,不会在与他人交流的时候筑起一道墙。任何人只有在完全放松戒备的状态下,才能将真相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董曼已经指名道姓了,陌然觉得再敷衍下去也没意义。因此他老实说:“董记者,你没猜错,我确实是何县长派来的。”
“来灭火?”
“不,给你真相。”
“我掌握了真相。”
“未必!”陌然认真地说:“我是个农民出身的人,我太知道农民的狡黠了。如果他们能将真相告诉你,天下就没有真相了。”
董曼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我掌握的未必是真相?”
“当然!”陌然心里明白,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对付董曼这样的丫头片子,他自信还不在话下。可是如果说董曼掌握的不是真相,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在心里暗自权衡,他要找到一个最好的说法。既可以阻止她播出对雁南县形象不利的新闻,又能让她心里释怀。而且,只有让她深信不疑自己的真相,她才会释怀。
“其实,你今天看到的,都是一些被真相蒙蔽了的老百姓。他们受人蛊惑,才会闹出这样的闹剧。真正的原因在于,雁南县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老百姓。”
“是吗?”董曼似乎来了兴致,她认真地说:“你能给我说说吗?”
“其实很简单,董记者。”陌然故意叹口气说:“你想想啊,县里想尽千方百计,招商引资进来,目的是什么?”
“目的?”董曼笑了笑说:“不管什么目的,总不能侵犯老百姓的财产权益吧?如果以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为代价,任何高大上的目的,都是不可告人的。”
董曼的话咄咄逼人,陌然几乎难以招架。到底是做记者的人,她的每句话似乎都像一柄利剑,刀刀砍在他的七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