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能。”黄石先生回答,“这长安城里定有他的人,说不准还不少。”
“这就对了,今日王栩去找了她,今日消息彻底传了开来,这两件事不是巧合。”裴宗之抬头看向眼前这座萧瑟的园子,道,“崔王谢三家势力不小,之前没有传开来恐怕是他们暗中压了下来,所以早有消息,却没有传开,如今消息传开,只是代表他们收手了,没有阻止陈善那边的动向,消息彻底传开了。”
“你是说其实之前崔王谢三家一直在暗中出手压制陈善?”黄石先生惊讶不已看,“看不出来他们还挺忠心的啊!”
“他们当然不是忠心,而是如今天下姓李,他们是大楚臣子,压制也是应当的。若身在大楚却外通陈善,那叫叛国,崔王谢三家立足朝堂八百余年,我还从未听说他们会沾染叛国一事。”裴宗之道,“如今突然撤手,对于陈善来讲,何尝不是向他卖了个好,对于陛下而言,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没有做错事,陛下自然不能将他们如何。”
“你以为世族不倒是因为判断对了局势?”裴宗之伸手接住落入掌心的枯叶,“其实并非如此,也不是那些说书人所谓的运气好,而是靠他们自己,只要没有错处,没有落下把柄,他们就不会倒。”
黄石先生想了想道:“这可不一定。”说罢他指了指这个园子,“张家做错了什么?张家有什么把柄?不也一族一夜尽灭?人死了,是非如何自然由活人说了算。”
“张家有错,不是于朝堂之上做错了什么,而是错在太清贵了。”裴宗之道,“清贵本无错,张家原本便是世代隐居济南的一族,自从张鲁道率张家族人出山的那一刻便已经入世了。阴阳司再清贵,终究是进了皇城,本已入世却又要出世,自然与这长安城格格不入。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罢了,但这趟浑水,张家没有避开,这是政事。更何况张家出事远远不止因为政事,张家严令禁止的禁术却恰恰是不少阴阳术士,不少权贵梦寐以求的,自然碍了不少人的道。”
“其实,若是她早生十年,张家未必会倒。”黄石先生感慨道,“她其实算得张家最入世的一个,张家入世久了,到底还是需要在世俗站稳脚跟的,有这么一个入世的族长,其实于张家来讲是件幸事。”
“但换言之,若非张家清贵,醉心于阴阳道术,也不会传承至今而不灭。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她这等天赋,于寻常人来说,也只有出世才能习好这阴阳道术。”裴宗之道,“天道命数本就是一件玄妙之事。”
黄石先生神色怔怔的,当真开始思考起了其中的因果。
裴宗之捏碎掌心的枯叶,翻手碎叶落了一地:“崔王谢三家与张家不一样,他们入世,族中子弟进入朝堂,族中也豢养着厉害的高手暗卫,当真有人想一夜屠尽三家满门恐怕没那么容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天子想要灭其一族,另两族必合而攻之;其三,便是有帝王雄才大略,想要连根拔起世族势力,你看看这朝堂军野有多少与三家沾亲带故的势力?天子在皇城,两者当真起了冲突,这皇城的主人换不换人还难说的紧。世族的势力与陈善、匈奴这些势力不同,它表面上看不见,但若当真集结起来,未必会比这两股势力弱上多少,天子赌不起。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照你这么说,世族是不倒的咯?”黄石先生啧了啧嘴,有些不是滋味。
裴宗之指了指头顶上方:“看天,看局势,若有朝一日匈奴内乱不成气候,世族人才凋零,那便有可能有朝一日没落。”
黄石先生似乎起了兴致:“那要到什么时候?”
“看如今的样子,近百年除非天灾人祸,否则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