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甩开后头的霸气星狼,他绕着灌木左拐右拐,直跑到一棵大树后。
借着粗大树干的遮挡,他矮身将小孩往草丛里一塞,低声道:“跑,穿过树林有个村子!”说的同时推了小孩一把,示意他往某个方向跑。
不等小孩反应,他快手将草丛拨乱,再反手抽出背篓里放着的小药锄,转身,主动迎上霸气星狼几人。
“你¥%#%¥!”打头的男人举刀砍向他,语速极快地骂道。
顾不上打量这几人的等级装备,安正初举锄就挡,堪堪将刀格在面前。
不等他松口气,又是一道剑光袭来,直刺进他举锄的手臂。
安正初闷哼一声,刚要反击,就见一个持箭的家伙往他身后的草丛走去。
他一惊,无视耳边接连响起的系统提示,顾不上手臂上的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药锄架着的刀挥开,一把扑向那个弓箭男。
使刀剑的两人不曾想到这种状态下他竟然还能跑掉,一时不妨,就眼睁睁看着弓箭男背后挨了一药锄。
弓箭男一个踉跄,转身给了安正初一拳:“特么的!”被锄头砍了一下,竟似毫发无伤的样子。
这几个等级怕是不低……
安正初咬牙吃下一拳头,在接连响起的系统音里,他身上又多了几道血口。
【叮!受到玩家“霸气星狼”攻击,血量-30。】
腿上再挨一剑。
【叮!受到玩家“灰色天空”攻击,血量-140。】
【请注意!请注意!进入失血过多状态!请及时处理!请及时处理!】
安正初“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用剑的灰色天空犹觉忿忿,举剑继续往下戳:“#@¥#¥——啊——”
灰色天空突然惨叫出声。
一把大刀凭空而现,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模模糊糊间,安正初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他知道这是有人来解围了,遂放心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叮!检测到玩家体感阈值达到临界点,玩家浊酒一杯强制下线。】
***
满头大汗的安正初在现实中睁开眼,入目是泛着幽蓝星光的天花板,身体依然是被游戏仓从脖子到脚后跟都密密实实地罩住。
刚才的剧痛仿佛镜花水月,又仿佛只是刚刚消褪。刚从游戏里出来的他竟有点分不清楚。他忍不住苦笑。不愧是全息网游……
他动了动手指,慢慢摸向身侧游戏仓内某个按钮,轻轻一碰,游戏仓盖顿时向两边分开,露出他仅着内裤的白瘦身躯。
安正初缓了一会儿才扶着游戏仓沿慢慢坐起来,不知是因为适才太过真实的剧痛还是因为躺太久,身体带着几分迟滞。
随着他的动作,室内光线慢慢转亮。
将扣在手腕上的营养液导入器摘下挂好,安正初爬下游戏仓,挪了两步,直接摔进旁边的沙发里,茫然地注视着莹白的墙体。
这是套一居室的房子。
靠墙的床跟矮柜,正对床的莹白墙体是隐藏式的衣柜。沙发背对着床摆放,前边是茶几。茶几一侧是落地窗跟阳台,另一侧是贴墙安放的游戏仓。再过去是开放式的厨房跟洗手间,然后是大门。
非常简单,但不小,而且五脏俱全——就是太素了。
除了沙发及床,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用一种莹白的材料制成,据闻这材料是环保光源材质,只需要耗费极少的电量,就能维持一整天的光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看起来都是素净的莹白,看起来简约美观——
就是,太冰冷了。
安正初自嘲一笑。其实,是自己的心境问题吧?
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是赚钱——
他必须在三个月内通过刚才那款全息网游赚到钱——但这高科技时代的全息网游实在太真实,刚才的剧痛也太过真实,他……他得缓一会儿,反正他现在上去也帮不上忙。
安正初抹了把脸,轻触左手腕,面前瞬间弹开一个半人高的光屏。
他笨拙地在光屏上点点点,点开星际网络,翻进他所在的这个东-R-32星的招聘网——
翻了半天,依然是半懂不懂的文字,依然是看不懂的职业行业……
安正初颓然关掉光屏。他现在就是个文盲,连身体素质都远不如常人,还能指望找到什么工作?还是认命玩游戏吧。
也不知道三个月后他是不是要饿死街头……
安正初长叹一声,重新站起来,走回游戏仓,躺上去。
***
【欢迎回到《失落的文明》】
柔和系统声响起,安正初正欲睁眼,剧痛再次降临,他登时呻.吟出声。
“小哥哥!”带着软糯的童音怯怯唤道。
安正初缓过那股疼痛睁开眼,对上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小的是刚才那位NPC小孩,大的是名黑发黑眼的陌生男人。
男人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
低沉的嗓音有几分耳熟,是安正初被踢下线前听到的声音。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妥当了——是这男人帮他处理的?
难怪他上来后没收到系统消息,看来是已经脱离重伤状态了。
其实他这等级,死了就死了呗……还浪费丹药费干嘛……
他慢慢爬坐起来。他本想向男人道谢,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只好朝他笑了笑,先转向NPC小孩轻声询问:“有没有受伤?”
说的是字正圆腔的普通话。他知道NPC能听懂。
男人眯了眯眼。
NPC小孩眼眶红红地摇头,哽咽道:“小哥哥,我爹娘……”也是实在的普通话。
男人登时更诧异,似乎想到什么,又放下了疑虑。
安正初没注意到,他微叹了口气,忍痛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一会儿我陪你去看看。”虽然估计人早已……收尸总是要的。
提起他父母,NPC小孩止不住开始流泪。他抽噎着点点头。
安正初正想安慰几句——
“你们,在索,华夏语?”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一字一顿,语调也有点怪,却确实是普通话。
安正初震惊回头:“你,你会说普通话?”再次打量男人头顶——没有NPC特有的悬浮字体。
这男人的确是玩家。
男人挑眉:“我想,你说的、普通话,应该就是,华夏语。虽然、是小语种,不代表、别人、不会吧?”没看到NPC都被植入这种语种吗?
安正初呐呐:“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他大惊小怪了。原来,这个时候,普通话被称为华夏语啊……
男人也不生气,伸手:“我叫、横刀,横竖的横,刀剑的刀。怎么、称呼?”
还是熟悉的握手礼。安正初倍感亲切。
他看了眼面前这位相貌普通的男人,伸出手,松松虚握一下:“你好,我叫安——浊酒一杯。”无视耳边响起的系统提示音,他想到横刀刚才的介绍,忙补了句,“就是‘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浊酒一杯’。”完了他觉出不妥,张口欲要解释——
【叮,添加好友“横刀”,初始好感12。】
横刀握着他的手一个用力:“是、范仲淹的诗?”
他竟然知道?安正初顾不上系统提示,瞪大眼睛,反握他的手,急切问道:“你知道范仲淹?”
横刀盯着他瞬间放亮的双眼,心里一动,轻笑:“你不也、知道吗?”
安正初愣住,垮下双肩:“……也是。”是他想多了。怎么可能随便撞上一个路人就是跟他一样经历的呢?
他黯然地垂下眼,然后才发现俩人的手还握在一起,登时有几分尴尬,下意识想要收手,却挣不开——他迟疑地看了眼横刀。
横刀顿了顿,放开他的爪子:“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上来。”
安正初微叹了口气:“我也想……”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看了眼眼睛红肿带泪的NPC小孩,他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还等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会先离开,或者带着他离开。”
他没记错的话,线上时间大概是现实时间流速的三倍,也就是说,他下线的这十几分钟,线上实际已经过去接近一个小时了。
横刀耸肩:“他不愿意、跟我走,大概是、想等你。”他反正闲着没事,就顺便等等了。没想到会等到一个……会说华夏语、知道范仲淹的人。
安正初怔愣,诧异地看向小孩:“你……”
“小哥哥……”NPC小孩怯怯地靠过来,揪住他的衣角。
安正初握住他另一只手,低声安慰他:“别怕,这位——”他顿了顿,“这位大哥哥不是坏人。”不管这个横刀是什么样的人,他得先稳住小孩的情绪。“他刚才还救了我们,不是吗?”
小孩偷覰了眼横刀,低低嗯了声。
横刀摸摸鼻子:“对了。”他仿佛想起什么,“浊酒一杯是吧?你的体感设置、是、什么比例?”
“啊?体感设置?”安正初努力回忆了一番,第一次登陆的时候,系统好像是有提示过这个。“应该是默认值。”
横刀:……默认的全仿真,达到98%的痛感……怪不得痛到被系统强踢下线。
他扫了眼旁边的NPC小孩,转为私聊频道:“你刚才、痛成那样,为什么、不、把他交出去?”交出去了,那几人就不会杀他了。
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安正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俩人中间多了个淡淡的双箭头虚影,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
横刀眼底闪过些什么,他再次伸手,抓住安正初的手:“这是、私聊状态,别人听不见。”然后再次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安正初眨眨眼,挣开他的手,跟着看了眼小孩:“把他交出去,他可能就要没命了。”
“它是NPC。”横刀提醒他。
安正初抿了抿唇,垂眸:“他们有思想、有情感……我,我……”他没法把他们当成真正的NPC。
话虽未尽,横刀却能意会。
他盯着安正初抿动的唇,邀请脱口而出:“浊酒一杯,我们组队吧。”
东-R-32星是近百年才拓展的移民星?没有什么华夏族也没有什么传统家族?
那阿酒……
阿酒的华夏语跟针线不像是作伪,其自然熟稔的程度,看起来就是平日说惯做惯的。能做到这种程度,肯定是从小就接受这类教育。不是家学渊源,也必然是有这样的环境。
但是,以母亲对古文化传承的专业性,她绝对不会搞错。
所以……阿酒骗了他?
为什么?
秦瀚拧眉想了半天,拨通另一个号码。
“哟~”弹出来的光屏上出现一名戴着无镜金丝框的斯文男人,他推了推镜框,诧异地看过来,“怎么突然找我?我以为你会泡在游戏里疯狂刷怪。”
秦瀚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宇昊,帮我查一个人。”
斯文男人,也即是秦瀚多年的好友程宇昊。他听了这话登时一脸茫然:“查人你来找我?你傻掉了吗?你自己查不是更快吗?”
“这回还真的得找你。”秦瀚无奈摊手,“我想查的是游戏里的人。”
“游戏里?”程宇昊不由得严肃起来,“是发现了什么犯罪嫌疑人吗?”
秦瀚莞尔:“不,你想多了。”他轻咳一声,“只是我个人想查而已。”
程宇昊好奇:“怎么?有人得罪你了?你想寻仇?”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秦瀚无语,再次强调,“跟私仇无关,只是我自己想查。”
程宇昊挑眉:“不是寻仇,那就是……”他语带戏谑,“求爱?”
秦瀚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你就说能不能查吧。”
程宇昊耸肩:“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
秦瀚皱眉:“你不是参与了这个游戏的开发吗?”
“大哥。”程宇昊无语,“你要是忘了第三世界法则,麻烦再去翻一遍。”
他当然知道,否则他不会直接找程宇昊。秦瀚盯着他:“不查具体地点,只需要知道人是在哪个星球,如何?”
“无能为力。”程宇昊非常肯定,“如果有嫌疑罪犯,还能出个官方申请。你这私人理由,拿不到授权,游戏主脑是不会放出玩家的个人信息的。”他非常肯定,“任何信息都不会。”
秦瀚拧眉:“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程宇昊笑了:“有,当然有。”他笑得意味深长,“结婚啊,结婚了你就能行使伴侣的知情权,别说地址了,你想干嘛……都可以。”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个太慢了。”秦瀚不耐烦地敲了敲沙发,“你们搞的这破游戏,好感度涨得一点也不科学。要按我心里想法,我……咳,一整天下来,好感度就干巴巴的涨了几点,这还怎么玩儿?”
“按你心里想法?”程宇昊啧啧两声,“你心里都在想什么龌龊玩意了?”
秦瀚瞪他:“我现在是在跟你探讨这游戏的不合理之处。”
“你这话就外行了。”程宇昊轻哼,“感情这玩意,最容易冲动,尤其在各种可以美化外形的第三世界里,有多少号称一见钟情的,最后都败在好感度这里。等好感度刷的差不多,却又未必能维持热情,甚至还会败给现实。主脑如果依靠情绪感知来判定好感度继而允许结婚,那才是最不负责任的设定。”
好吧。秦瀚表示这些不是他的专长。他撇了撇嘴:“就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快一点?”丝毫不掩饰急切的心情。
程宇昊不由得怀疑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急?”他推了推镜框,“我们上一次通视讯是十八天前,当时我才推荐你去玩《失落的文明》……你就算上游戏的第一天就看上人,这也才过了十几天。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