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朱志仁都觉得冯紫英更像是知府,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每天负责在大堂上一坐,哼哈点头几下,就算是了事大吉。
不过他这个年龄和履历,到这个时候了,自然不会去和冯紫英争这些,他就想安安稳稳熬过这几个月进京,而商人们的孝敬也没有少他一分一文,自己也乐见其成。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本地士绅们现在有些眼红了,之前他们对山陕商人进来开矿建厂都是冷眼旁观,他们不是没见过开矿建铁厂,遵化那边那么好的条件都弄得现在举步维艰了,迁安也好,卢龙也好,条件并不比遵化好,而且无论是道路还是工艺以及外销渠道都是难题,所以本地士绅根本不看好。
但是等到佛山庄记带着大批匠人过来,再加上榆关港开埠通航,还有与兵部军器局合办的兵工工场建成投产,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所以当蒙古人入侵之时,本地士绅中不少人也是不无恶意的企盼着蒙古人能够给这些外地商人来一场大洗劫,最好彻底把这帮外地商人给席卷一空。
只是冯紫英提前预警,山陕商人们的未雨绸缪,让本地士绅想法都落了空,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蒙古人折戟迁安城下,再然后就是蒙古人居然就缩回到西北角的三屯营把京营干翻就再也不南下了,这种离奇魔幻的情节让永平士绅们都是不敢相信。
现在山陕商人再度开始扩建,眼见得滚滚银子可能就要塞满山陕商人们的腰包,本地士绅都有些坐不住了。
没人愿意和银子过意不去,而且眼睁睁看着外地商人在自家地头上挣银子,没理由他们不去加入进去参一股。
他们要找的自然首当其冲就是知府大人了。
“紫英,听说山陕商会这帮人还准备在迁安和卢龙扩建,另外也要在滦州勘探开矿?”朱志仁干咳了一声,笑纳了永平府本地的这些士绅们奉上的礼物,朱志仁也是讲规矩的人,自然也要替他们说和一声。
“嗯,滦州那边其实最初就已经勘探过了,只不过当初觉得卢龙和迁安条件更好,靠近榆关更近,所以先在迁安和卢龙开矿办厂,现在既然榆关港吞吐运力不断扩大,那么适当扩大规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正好这些外来流民劳动力也可以日后补充进去,正好了。”
冯紫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见到朱志仁那有些做作的干咳,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儿。
“府尊,可是有什么事儿?”
“紫英啊,你来永平府也有大半年了,你引入山陕商人来咱们永平是好的,但是确也不能忽略了咱们永平本地的士绅商贾啊,现在外界有些传闻说你虽然是北地士人,但是过于偏向晋商,对咱们北直隶乃至永平士绅商贾却弃之如敝履,这对你的名声不好啊。”
朱志仁的话语里没太多倾向性,“我年龄大了,日后永平府的事务还得要靠你主要来操心,我以为这些本地士绅其实还是可以分一分,也能为你所用的。”
“大人,您不知道这帮家伙跑到京师城里去告御状,都察院那边儿都接了不下十封关于我的状纸么?”
“嗨,紫英,这等事情哪里都有,若是你都要斤斤计较,那就没法做事儿了。”朱志仁又干咳了几声,“我的意思是,在这块土地上,他们毕竟是地头蛇,现在既然他们愿意服软了,那么就不妨给他们一个台阶,另外山陕商人一家独大,过于强势,也不符合咱们官府这边的利益,须得要制衡之策才最好,……”
朱志仁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冯紫英可没有轻易饶过这帮士绅的打算,就算是要给他们机会,那也得要他们拿出态度来之后。
“大人,此事倒也不急,我知道这帮家伙现在眼红了,可当初咱们可受了这帮家伙不少气,也给咱们下了不少绊子,哪有随便递上几句话咱们就网开一面的?”冯紫英乐呵呵地道:“好歹也要拿捏他们一番,您放心,您说的我自然要办,但熬一熬不更好么?若是问起来,你也就假意责怪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让这帮家伙也心急火燎一阵,受一受当初咱们的窝火憋气味道。”
朱志仁也笑了起来,这家伙还真的是一学就会,心思比谁都灵动,自己话也带到,人家也愿意按照自己意见办,至于过程拖一拖,这不是好事儿么?也能好好熬一熬这帮永平士绅的性子,这么些年自己也没少受这帮家伙的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