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冯紫英看来,虽然大周士人也基本上形成了以北地士人、江南士人、湖广士人为三大派系的所谓党人,但实际上这并非近现代真正意义的政党党人,而主要是以地域乡党、同年等为纽带的朋党,其中尤以籍贯和工作生活地域为甚。
比如李三才虽然是籍贯陕西,但是他却求学于江南,加之长期在金陵、淮安等地任职,所以心理上就更倾向于江南士人的观点理念,所以这也让他颇受北地士人攻讦诟病,却被江南士人引为同党。
同样如张景秋,他虽然是南直隶人,但是因为求学于京师崇正书院,后在保定、济南等北地大府任职,到了南京任职之后又被皇上钦点擢拔入朝,态度更倾向于皇上,而永隆帝素来不受江南士人欢迎,所以他也勉强可以划入北地士人体系中,但又因为态度过分倾向与皇帝而受到士人猜忌,所以身份有些尴尬。
冯紫英一直在认真琢磨整个大周士人体系中的派系划分与观点理念的关联度,他发现这中间还真没有太大的明确界限。
也就是说这些所谓士人也好,党人也好,更多是以乡人倾向为纽带,因为往往共同的地域宗族利益能够形成较为一致的政治理念,同时这其中兼顾了同年同学情谊,再夹杂一些个人感情好恶。
所以这些士人党人根本无法算是真正的政党党人,其凝聚力和向心力很有限。
当然作为士人的风骨,他们对如仁义礼智信这些基本的伦理准则却还是十分坚持的,这一点应该是维系向心力凝聚力的一个基本要素。
齐永泰进花厅的时候还难掩面上的疲惫,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入座,冯紫英也很知趣地坐在了最下首,紧挨着孙居相。
“乘风,看你这满脸疲倦困顿,何须如此急促,不如明日再来商议也不为迟。”乔应甲忍不住道。
“算了,今日争吵缠斗一日才有这样一个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也算差强人意吧。”齐永泰摆手,然后就开门见山,“初步议定怀昌兄接替张景秋担任兵部尚书,张景秋出任左都御史,刘一燝担任刑部尚书,汝俊,你你接替刘一燝担任右都御史,……”
上来一句话就是大招,震得一干人都吃惊不小。
张怀昌对自己出任兵部尚书有思想准备,但是皇上那边能答应?另外张景秋愿意么?
“乘风,我到兵部没问题,可是皇上那边……”张怀昌是辽东人,他出任兵部尚书那就成了坚定不移的加强九边防御尤其是辽东防御的急先锋了,比张景秋更坚定,但他和永隆帝的关系却算不上太密切,远不及张景秋。
“皇上那边我去说服。”齐永泰很坚定的挥了挥手,“汝俊接任右都御史,张景秋的性子,汝俊你也要注意相处的方式,相忍为国不是一句话,要真的落到实处。”
乔应甲还在琢磨刘一燝离开都察院的事情上,在都察院他和刘一燝是最大的政敌,两人几乎是水火不容,没想到刘一燝居然去刑部了,他定了定神:“谁来接左副都御史?”
齐永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放心吧,他们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不是缪昌期,就是杨涟,……”
乔应甲皱眉,缪昌期是江右著名士人,而杨涟虽然籍贯湖广,但是却是和江南士人走得很近,而且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角色。
乔应甲的表情落在大家眼里,引来了其他人的抿嘴微笑。
“自强出任工部尚书,有孚兄(王永光)出任南京吏部尚书。”前者早就商定好了的,但是王永光到南京出任吏部尚书,却是有些意外,连王永光自己都觉得惊讶,“另外我建议虞臣(韩爌)出任顺天府尹,但是进卿和中涵坚决反对,所以又建议虞臣出任南京兵部尚书,他们基本上同意了,我还提名了叔享(孙鼎相)出任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但他们又犹豫了,这个事儿暂时没定下来。”
听得这么一说,一干人都皱起了眉头,觉察到了异样,张怀昌率先问道:“乘风,让虞臣和有孚到南京,是不是江南有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问题,不至于让韩爌和王永光去接任南京兵部和吏部,另外还让孙鼎相接任南京都察院,这分明就是一种极为明显的姿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