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王薛都是金陵望族,傅试和贾政这种举主门生关系也应该是有乡党原因。
在顺天府虽然府尹吴道南是江右士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京畿之地藏龙卧虎,如果不是一个足够分量的士人,你是很难在这里打开局面的。
吴道南就是一个典型,自身治政能力不足,性格又偏软相当老好人,又是江南士人,这就极大地限制了他在顺天府施政的手脚,也难怪他只能寄情于儒学教化,养望盼离了。
冯紫英对整个顺天府衙中的官员也做过一番了解,从府尹、府丞、治中、通判、推官再到诸如经历司、照磨所、儒学、司狱司、税课司、河泊所、杂造局等官员,除开自己和吴道南外,梅之烨是湖广士人,五通判中,南三北二,三个南方士人,其中两个是江南士人,一个是两广士人,推官宋宪是山西士人,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能和宋宪迅速密切起来的缘故,乔应甲、孙居相这些都是山西士人首领,与自己关系极为密切。
虽然看起来在高层官员中南北均衡,但是在司狱司、税课司等下边的司局所等基层官员就基本上都是以北直隶为主的士人了,更不用说吏员更是清一色本地人。
这种情形下,别说你吴道南本来就是江南士人,而且能力不足,就算是你有治政之才,如果没有足够内外部支持,恐怕也会举步维艰。
可以想象得到这西山窑背后的势力基本上都是京师城里大人物,牵扯甚广,吴道南都不敢去碰,傅试自然也不希望冯紫英去捅马蜂窝,他更愿意跟着冯紫英老老实实干点儿实事,以便于日后自己的升迁。
“傅大人,我理解你的担心,都说顺天府是龙潭虎穴,可若非如此,你以为朝廷诸公为何要将顺天府丞之位授予冯某?”
冯紫英知道傅试的顾虑和担心,吴道南身为府尹亦不敢触碰这两大马蜂窝,上一任府丞更是对两桩事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自己初来乍到就要去碰这个,难免让人紧张。
“要说这顺天府那一桩事儿不涉及到背后那些个大人物,便是这随便一桩命案,都能牵扯不出不少瓜葛来,可傅大人你觉得像这种情形能够持续下去么?”
傅试默然不语。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傅大人,若是冯某也学着前任府丞那般尸位素餐混日子,不出一年,冯某只把也会被安排到太常寺或者太仆寺这样的闲官上去喝茶过日子了,若是冯某年过五旬也就罢了,可冯某刚过二十,就这样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何如致仕求退?”
傅试长叹,良久方才道:“下官愚昧了,只是大人可曾知晓这西山窑之事牵扯之光,恐怕超乎大人想象啊,并非哪一人或者某几人,也非哪一个群体,而是几乎京中贵人皆有涉及啊。”
“冯某既然有心要厘清这西山窑之事,岂会不作了解?这每年京中薪炭,九成皆归于石炭,价值何止亿万?”冯紫英笑了笑,“尤其是冬日每天京中百万居民皆以此取暖做饭,户均每日借用十余斤,按照当下石炭价格,块煤百斤价值二百钱,每斤在二三钱,一个冬季每户便须花销银钱二至三两,若是加上其他三季煮饭烧水所用,怕不是每年开销在五六两?”
冯紫英对当下京中各类物价都做过一番调查,这是汪文言和曹煜协助下完成的,所列物料大概在百余种,包涵衣食住行,其中关系到食用尤重,这石炭其实也和食用息息相关,也是冯紫英关注重点。
当下石炭价格在每百斤一百五十钱到二百二十钱之间,价格根据质量和季节略有浮动,冬日里每日从右安门入城的炭车排成长龙。
除了寻常人家所用,高门大户所用更大,尤其是像荣国府、冯府这些从卧室到花厅再到厢房耳房这些地方,均须成日烧炕烧地龙,其石炭消耗更是巨大。
粗略估算一下,这京中每年的石炭消耗花费起码在五百万两以上,这就意味着西山窑的石炭产值就是这个规模,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从中谋利?便是少说一些三五十户,这每户涉及营生也在十多万两以上,而据冯紫英所知,西山窑中真正官办和具备备案手续的不足一成。
既是如此,按照工部节慎库要求,这矿税便是按照每十抽一的数量来算,那也是四五十万两银子收益,朝廷焉能不动心?
以往大家都闭嘴不言,一方面是无人计算过这里边的规模和收益究竟有多大,二来的确是没有合适人选来操持,但现在冯紫英走马上任乃是诸公一力举荐,肯定也就存了这方面的一些心思。
在冯紫英看来,最大原因还是因为对西山窑的产出规模有多大户部工部心里没多少底,以前也没有太在意,但现在户部、工部、商部分列,各管一摊税课,自然都要行动起来。
只要真正把这些数据细算下来,呈交于诸公面前,其他不说单单是户部尚书黄汝良、工部尚书崔景荣和分管财政的阁老方从哲,冯紫英相信就绝不可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