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当武将的,就像马桶一样随时被朝廷丢来放去,今日大同,明日榆林,后日又是辽东,屁股没坐热,又让你去宁夏,没准儿再等两年又让你爹去宣府,谁能说得清楚?没有几个自己的人,你玩不转。”
冯紫英心中沉重,这就是武将的心思,站在朝廷角度,自然是其心可诛,但是站在武将角度,他不这样做,那才是白痴。
就像现在这样骤然把老爹丢到三边去,你凭什么镇服一帮骄兵悍将?没有贺世贤、刘白川这些人作为老爹的班底,就算是抱过去几十万两银子,可能一样是被架空的结局。
“便是刘东旸、土文秀他们,为父不也一样打过交道?但刘东旸这人野心太甚,超过了他自己的实力,也不知道把他丢到沙州去消磨了两年,棱角磨平一些没有?”冯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父亲,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冯紫英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老爹,这么早就布局了,难道早就料到了要回三边?
应该不是,而是当初老爹以为他自己就要接任三边总督所以就开始准备了才是,只不过现在晚了两年而已,但还不晚,甚至正好。
“有备无患,什么事情早做到前面都没有坏处,更何况这也是你爹的本能吧,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要留在三边了,谁曾想要去辽东?”冯唐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也好,赶上了,……,对了三边那边的情况好像你也很了解啊?”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父亲,还记得何治胜么?”
冯唐凝神苦思,“寿山伯何家那个子弟?守备,还是游击?”
“甘州一战之后,他表现不俗,后来和儿子一直有联系。”冯紫英点点头,“现在是甘肃镇的一个参将,有望提拔,不过赶上这一遭,就搁下来了。”
“哦,你还和何家有往来?”冯唐很惊奇。
“当初何治胜和我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大家都是武勋出身,自然就有往来了,这两年我们都有书信往来,否则儿子怎么知晓那边的情况?”冯紫英回答道:“这一回西北动荡,刘东旸他们应该都有在其中作祟,不过现在西北要想再掀起前两年宁夏叛乱那样的风波也不容易了,刘东旸他们也都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紫英,看来你也没有放松对西北的关注啊,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就对西北这么感兴趣?”
冯唐很好奇自己这个儿子的兴趣所在,要说对辽东感兴趣那也罢了,毕竟自己在辽东,而且建州女真日益成为大周大敌,但西北,蒙古人势力日减,就算是土默特人诸部现在也已经对东边察哈尔人的势大感到担心,对大周这边的寻衅行为日益减少,甚至依赖越发增多了,可儿子却还如此关注,这就有点儿令人不解了。
冯紫英也不好回答,他能说前世明末大起义给他印象太深么?虽然时间线上今世好像还没有到,但是这历史早就出现了偏差,现在又出现了这种裁撤军镇的迹象,冯紫英怎么能不心慌,不害怕?
未雨绸缪也就是必须的了,起码要掌握了解这西北四镇的动向,特别是现在老爹也要去,他可不想自己老爹变成前世中杨嗣昌的老爹杨鹤一样,在三边总督位置上被打入大牢,最后充军病死。
“父亲,西北苦寒,人贫地穷,可三边兵力却不少,这些士卒如果裁撤回去,一旦有人煽动,那就是一个祸源,你在榆林呆过,我也去过西北,西北是大周大后方,一旦动乱起来,整个中原都要被撼动,而且西北民风剽悍,宁夏叛乱那也行好只是局限于军中,如果是军民结合起来,我们没那么容易就平定下来。”
冯紫英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西北。
冯唐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解释,本来他也在三边那边有些安排,现在要去三边正好派上用场,不过他也感觉到朝中局面有些异样,自己儿子身处中枢,应该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自己又即将远赴西北,所以现在他必须要把这些情况搞清楚。
“紫英,你是不是有些觉察?是诸位皇子,还是义忠亲王,你有担心?”冯唐挑开了问,“还是你担心皇上身体?本来说明日觐见皇上,但是又拖后了,是皇上身体原因么?”
老爹的嗅觉还是合格的,几句话就点明了,冯紫英点点头:“几方面因素都有,而且江南现在对朝廷加赋税很是不满,但西南战事消耗甚大,不加税不行,所以几方面的矛盾纠合起来,就有些难以解决了,但只要皇上身体稳得住,儿子觉得问题都不打,但就怕……”
这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健康的皇帝对朝局控制力足够,但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内外矛盾都可能爆发出来,到时候缺乏一个平衡舵,那就可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