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离船时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恩爱一番也算是给王熙凤吃了一颗定心丸,剩下的平儿和红玉也要安抚一番。
红玉这边好说一些,毕竟有过夫妻之实了,冯紫英的性子林红玉也大略知晓,并不太担心,唯一希望的便是冯紫英能在未来一年间抽时间来看看,或者是寻个机会回京相会。
平儿这边就免不了要抹一把泪了,这一耽搁又是一年,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但见到林红玉抢先偷吃了,自己却要再拖一年,日后究竟如何也还不好说,难免心里失落酸楚。
冯紫英自然要好生慰藉一阵,说些讨好的话儿,直把平儿哄得转悲为喜,这才罢休。
说内心话,冯紫英也有些不舍。
王熙凤是满足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终于得手,更希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平儿则是他《红楼梦》书中最欣赏的女孩子之一,虽然是丫鬟,但那种温润柔雅,恬静淡然,深合冯紫英的喜好;至于红玉,新荔初尝,正是贪欢情浓之时,骤然分离,当然有些不舍。
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贾家这边都知道王熙凤在保大坊这边的居所了,前一个月李纨探春她们便去看过,王熙凤不得不在床上装病才算是糊弄过去,再遇上这种情形,那圆滚滚的肚子如何遮掩?
待到王熙凤明年生下孩子,再拖上一年半载断奶之后,王熙凤便可回京,至于说如何来圆这个孩子的谎,可以从长计议。
在冯紫英看来,王熙凤离京也是好事,他判断这期间自己担心的危机肯定会演进到一个无法收拾的状态,但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冯紫英自己心里也没数,到那时候甚至冯紫英担心自己未必照顾得过来。
他预测未来的危机有三种可能性,但三种可能性又可能会演变成多种结果。
一是义忠亲王在京中得到牛继宗和陈继先的支持发动叛乱,王子腾在湖广策应,江南断绝漕运支持,最终叛乱成功,义忠亲王登基,又或者叛乱失败,但朝廷元气大伤。
二是义忠亲王觉得在京中起事失败几率太高,直接悄然南下金陵,牛继宗率领他控制下的边军直接经山西或者北直、河南南下,王子腾率登莱军控制湖广,然后形成南北对峙。
第三种可能危险更大,不确定性更多,比如义忠亲王认为事情不遂,引入蒙古或者建州女真祸乱中原,又或者白莲教也趁机作乱,结果导致整个北地局面失控,最终不管谁最后获胜,都将面临一个极其糜烂和混乱的大局,甚至到最后是两败俱伤。
冯紫英也希望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杞人忧天,但是墨菲定律的诅咒始终笼罩在他心中,这时间正在慢慢逼近前世中明末大乱的节点,而自己来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前世没有的,会变成什么样,谁能预测?
也许就真的如明末大乱那样的一场大旱就能让某段历史提前上演呢?
历史本来就是无数个偶然碰撞出来的必然,该是什么样,谁也无法断言。
只是他的这种怀疑担心却无法对人言,除了自己老爹他大概透露过外,便是如齐永泰、乔应甲以及练国事这等亲近之人,他也不好明言,否则显得太过骇人听闻,徒乱人意。
他能做的就是一方面让老爹严阵以待,以防万一,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做好分内的活儿,另外他也在考虑是不是还是该冒着妄言的风险,先和齐永泰、乔应甲说一说,哪怕他们不采信,但就算是提一个醒,心理上有些准备,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冯紫英又忍不住叹一口气,却被车前面的瑞祥听见,从帘子外探进头来,小声道:“大爷,可还是在为二奶奶担心?小的去走了这一趟,运河上水流平缓,这时节不冷不热,几日便能到了,那边小的也和福伯那边专门打了招呼,他是家中老人,知晓轻重,不会乱传的。”
“哼,不会乱传,但是我母亲那边呢?”冯紫英冷声问道。
“爷,福伯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他也懂得装糊涂的,除非是太太盯着问,否则他不会大嘴巴的。”瑞祥笑着道。
“那外边儿人呢?”冯紫英又问。
“外边儿的情况,小的还真不敢说。”瑞祥经历了这么些年在冯紫英身边跟着学,也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气度,这也是冯紫英敢于把他放出去独立做一些事情的缘故,“咱们冯家毕竟是临清首屈一指的大族,骤然住进去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目?寻常人兴许就是一阵子感兴趣就过去了,但是其他几家多半是要来打探的,……”
“唔,那你觉得怎么做才好?”冯紫英也想要考较一下这瑞祥这么些年跟着自己历练,有多大长进。
“小的想过,不妨就说是段家亲戚,半隐半露,引导他们往三爷那边儿想,无外乎就是养了外室,怕被大妇知晓,……”瑞祥轻轻一笑,“反正三爷现在在广州,家小在大同,其他几家也知道冯段两家的姻亲关系,只要二奶奶不露面,大家关注一阵,也就慢慢淡了,便是真的怀疑,但也不可能到广州和大同去核实吧?实在不行,大爷给三爷去一封信稍稍打一个招呼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