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临清和德州水次仓空空如也,而徐州和淮安的水次仓却是满囤,那有些人野心就昭然若揭了,但我不能单凭吴亮嗣的一句话就下定论,我既非左都御史,也非首辅,即便是他们,这样大的事情,难道不需要查清楚么?”柴恪苦笑问道:“即便是真有此事,恐怕朝廷也只能一方面预做准备,一方面想办法压下,尽可能地争取时间来为自己腾出手来防范,也不可能骤然掀开,那只会让局面陡然变得不可收拾,这种情况下,对朝廷是极为不利的,……”
冯紫英无言以对,这样大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因为吴亮嗣作为一个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就能定案,那才是荒唐,肯定需要走过程查清楚,而且吴亮嗣的消息从何而来,会不会有构陷污蔑他人的可能性,这都要查清楚。
虽然冯紫英内心有八成以上把握认定对方所言是真,但其他人恐怕不这样想,毕竟官场上想要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太多了,哗众取宠也好,危言耸听也好,这些都是小儿科,吴亮嗣也没有直接上书都察院,而是来找同为乡党的柴恪反映,也说明他对这个消息也是半信半疑的。
见冯紫英神色有些沮丧,柴恪也是很理解。
从内心来说,他不是很相信义忠亲王和江南敢于在这个时候联手反叛,因为这太冒险了,或者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皇上虽然身体欠佳,但是也只是相对前几年而言,就现在的状况,两三年里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时候反叛可能就会直接遭遇皇上的雷霆一击。
无论是宣府军还是登莱军,他们能够被主帅所把控,前提也是建立在不能直接反叛皇上的前提下,真要让他们和皇上所代表的朝廷对抗,只怕他们的勇气和决心就要大打折扣了,除了少数牛继宗和王子腾的死忠外,其他人多半是惶恐彷徨,最终只会让这些军队分崩离析。
而这种情况下,宣府军和登莱军能抵挡得住其他九边精锐的进攻么?显然不可能。
义忠亲王隐忍这么多年,不会看不明白这份形势,所以柴恪不认为义忠亲王会如此冒险,这比孤注一掷还危险,而失去了义忠亲王这个“道义领袖”,江南那帮人更不值一提。
从柴恪那里回来,冯紫英越发沉默,沉默也就意味着无助和绝望。
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想要避免自己认定的这一劫,都很难做大,所有人似乎都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自己也无法说服他们。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年轻,资历太浅,再是绝才惊艳,这种事情上,大家都更相信经验和履历带来的沉淀,即便是自己如果换在他们的身份地位上,只怕也会同样如此。
冯紫英会自己的住所时,禄王居然已经专程等候了。
虽然内心极不耐烦,但是表面上冯紫英还不得不笑容可掬地寒暄相待。
不过禄王的确风度翩翩,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冯紫英自问在十四岁时绝对是甘拜下风。
禄王带来的礼物也很雅致,端砚、宣纸以及寿山田黄石。
冯紫英无法拒绝,只能收下,一番言谈,冯紫英也感觉这禄王的确还是有些见识,虽然年轻,但是却深合青檀书院那种活跃的学风氛围下养成的素养,言谈中也是有礼有度,既不像有些人那样夸夸其谈,也不像有些人那么拘谨古板,给冯紫英印象颇佳。
“禄王殿下若是能多在书院里读两年,下官以为必定还能大有成就。”冯紫英这番话倒是言出至诚,“静初先生(亓诗教号)不但是经义大家,而且在时政策论上亦是能臣典范,对大周律法极有见到,同时对抚民之策亦颇有造诣,若是殿下能在亓山长的教导下勤勉学习,必定会大有收获。”
当下青檀书院山长是亓诗教,亓诗教也是山东人,虽然中进士时间较晚,但是在中进士之前便在地方上极有名声,后来中了进士之后也是一路顺风,到后来却因为政见原因致仕,因为齐永泰要用周永春和毕自严,所以才将亓诗教请出山坐镇青檀书院。
“山长对冯大人言语中颇多推许,小王也一直希望能和冯大人多多结交,以便请益。”张骕显得十分谦虚,在冯紫英面前他也的确没有多少资格傲岸,更何况此番前来母妃也专门叮嘱,务求在冯紫英面前要留下一个好印象,因为母妃得知冯紫英已经蒙父皇召见不说,而且还留了下来,可能还要二次召见,这可能是前所未有的隆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