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样想,张驰越是心中发寒,自己怎么会如此草率冲动,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冲上第一线了?
张骐张骥和张骕他们怕是在背后会笑得合不拢嘴了吧?甚至还会借机推波助澜,把事情搞大,一方面让事情变得尽人皆知,另一方面也让自己和冯紫英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冯紫英背后是齐永泰和乔应甲这些北地大佬,虽然现在内阁中依然是与齐永泰不对路的叶向高和方从哲主舵,但是叶方二人会为了这等事情去和齐永泰撕破脸?
到现在为止,张驰其实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南北士人之争,始终是士人内部的争权夺利,但是皇权和相权之争,却是根本权力之争,那会让他们一致对外,想方设法潜移默化地削弱皇权,将其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是南北士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断挑起这些皇位继承着之间的矛盾,甚至让他们相互攻讦自曝其丑,相互打击威望声誉,到最会即便是他们中某一位能等上皇位,一个声望不佳的皇帝对朝野的影响力都会降低到最低,这能更便于内阁来把控朝政。
这也是为什么冯紫英提议的左右二监国的建议一下子就得到了内阁的赞同,为什么立了二监国却又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参与朝政的缘故,就是让他们互立靶子,互相攻讦,甚至在觉得时机合适时调整监国,让新的靶子目标出现,继续纠斗。
眼见得寿王被对方两句话就给吓住了,站在一旁的朱治荪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轻佻急躁,色厉胆薄,这哪里是不类人君,而是根本就是一个连平庸都算不上的蠢货。
虽然他是受命留在其身旁,根据情势来行动,但是对方留在左监国位置上,肯定比被拉下马来更有用处一些。
即便是要被拉下来,那也该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拉下来,起码也要制造一个朝廷内乱或者不睦的机会才合适。
眼见着张驰骑虎难下,脸色变幻不定,朱治荪知道自己再不出面缓颊,恐怕这位寿王殿下就真的下不了台了。
作为首席幕僚,他好歹也要尽一番力的。
之前寿王做这等事情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阻拦,一方面是没意识到冯紫英居然会对贾家几个女人这么看重,要说那荣宁二宅美轮美奂,冯紫英看上了要争一争也就罢了,这几个女人,天仙国色又如何,对于他们这个层面的人来说,不值一提,谁曾想冯紫英似乎比那荣宁二宅还着紧,莫不是这几个女人真的和冯紫英有私情?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
另一方面,让张驰多做些无脑荒唐之事,也便于拉下马时,能更抹黑一把,让永隆皇帝这一脉在士林民间的形象更糟污。
不过现在却还不是机会,所以他要挽回这个局面。
“冯大人,有些言重了吧?”朱治荪上前拱手一礼,“寿王殿下也是为了救赎昔日故交眷属罢了,既然冯大人也有此意,本来也该齐心协力才对,岂能为此而生龃龉?”
见这个上前来语气彬彬有礼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文士如此厚颜,冯紫英倒有些乐了,他知道此人,汪文言他们早就把这些亲王殿下身边的核心幕僚们的情况介绍过了,举人出身,金陵人士,五年前进入寿王幕僚班底,很快成为其首席幕僚,而且此人来历有些可疑,其他却查不到了。
“朱先生吧?其实下官很愿意和寿王殿下交好的,到今日这个局面却非下官之过,荣宁二宅发卖时,寿王殿下不是一心想要么,那下官就让了吧?至于后来寿王殿下又不愿意要了,下官才买下来,今日之事,是非曲折,公道自在人心,下官先前也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寿王殿下似乎有些置若罔闻了,……”
冯紫英看了一眼对方,“贾家和冯家是多年交情,下官可从未听说过贾家和寿王这边有过什么交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先生也不必替寿王殿下遮掩了,此事咱们心里都有数,……”
见冯紫英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朱治荪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丢脸,看看脸色阴沉煞白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寿王殿下,朱治荪也知道对方那一阵子血性过了,取而代之的利弊得失的纠结和担心声誉影响和监国之位不稳的恐慌了,只能心里叹着气替对方来擦屁股。
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宝之位的天然继承者啊,没见着还有禄王和其他几位王爷么?
左监国之位一旦失去,朱治荪可以肯定这厮是绝对无望大宝了,可这等时候你不谨言慎行,却要色欲倾心烧昏了头来搞这样一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