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是白登山了。”冯紫英没有坐车,而是骑马沿着驿道缓缓而行。
从聚落堡到大同府城不远了,这一路都人烟稠密,来往商旅络绎不绝,隐隐可见大同府的晋北第一城的气象。
“那就是白登山?汉高皇帝当年被匈奴人围住的白登山?”宝琴从车厢里挑开帘子,探出头来,好奇地眺望着北面。
“嗯,昔日白登之围让汉高皇帝很是丢了面子,不过汉高皇帝脸皮够厚,无所谓,后来汉武帝征伐匈奴,一举破敌,也算是找回了面子。”冯紫英笑着道:“所以打不赢没关系,儿孙把场面找回来就行了,但你得生一个好儿子好孙子。”
宝琴也笑了起来,“爷,这里就是公公和大伯二伯他们曾经戍守过的地方了,妾身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往妾身也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但是却没有来过山西这边,最多也就走到保定、京师这边。这大同是形胜之地,扼控南北,素来兵家必争,冯家和段家在这里这么多年,看这几日里冯段两家来看望相公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说来这里也算是咱们的根了吧。”
冯紫英讶然地看了一眼宝琴,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份见识,想了一想才道:“你说的也不算差,冯家虽然祖籍在临清,但是临清那边只是族人稍多,但其实渊源都有些远了,而且无甚人才。我家从祖父开始便在大同扎根,父辈更是披肝沥胆,镇守边陲,只是咱们这一脉人丁太过单薄,但冯家其他几支也有上百人在这边了,至于段家那就更不用说了。”
“难怪相公对这边如此重视,妾身都很难得见相公如此频繁热情地见客人。”宝琴抿嘴笑道。
“唔,他们不能算是客人,应该算是亲卷,昨日来这三人都是我表兄,当然也许血缘关系远近不一,但血浓于水,却不能不认。”冯紫英解释道:“至于冯家这边的人,略显单薄一些,段家兄弟走了之后来的两人,就算是冯家在这边的佼佼者了,但和段家子弟相比,就要逊色不少了。”
宝琴观察了一下自己丈夫的神色,看不出多少端倪来,这才好奇地问道:“相公好像对这一点并不太在意?”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或许我能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但是更多的还得要靠他们自身的努力,临清冯家那边也一样,表兄在海通银庄那边也吸纳了不少冯段两家远支子弟进入,现在也有不少成才,倒未必非要在仕途或者军中奔出个前程来。但有绿杨堪系马,条条道路透长安。”
冯紫英最后两句倒是让宝琴眼睛一亮,一直以来自己这位丈夫都不喜诗赋,鲜有诗句表现,今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让她十分惊奇。
“但有绿杨堪系马,条条道路透长安?相公这首诗的意思是指,未必要走一条路,每条路都能达到人生希冀的结果么?”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两句话现在有没有谁说过,他只记得是《增广贤文》里的,《增广贤文》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能含含湖湖地道:“谁知道这两句诗谁说的,我记不清是哪里听来的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习惯了丈夫这种不肯承认的做派,宝琴越发喜悦,“相公怎么说,就是怎么吧,不过妾身可是记下了这一句呢。”
冯紫英打了个哈哈,回避了这个话题,“好了,前面就快要到大同城了,我们会在大同城呆两天,然后就要南下西进,进陕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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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铿到了?”崔呈秀摩挲着下颌,站在窗前问道。
“到了,城门前是参将马椿去迎接的,不是说马家和冯家不太和睦么?这可有点儿蹊跷了。”幕僚有些不解地问道。
“哼,以前是不睦,但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冯家只有冯铿这一根独苗,走了文臣之路,冯家在大同这边固然还是望族,但是在军中的影响力肯定会慢慢消退的,冯唐还能干得了多少年?十年顶天了,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再让他回大同了。”崔呈秀意味深长地道。
“可是还有段家呢。”幕僚不以为然:“要说,段家才是地头蛇,冯家不过是过江强龙而已,段家在下边根基可比冯家更庞大,段氏子弟在军中也是不少。”
“段家算什么?一介土豪豪强而已,偌大一个段家,二十年未出一个进士,有什么值得夸口的?”崔呈秀不屑一顾,“没有冯家的支持,朝廷要翦除段家易如反掌,段家在军中混得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参将而已。”
幕僚哑然。
崔呈秀的话没错,段家固然在大同地方上势力庞大,但是其在军政高层却是排不上号。
混得最好的段喜荣也不过一介参将,立下不小战功,但连谋求一个副总兵都被打压受阻。
段氏偌大一族,竟然没有一个进士,也就十年前出过一个举人,现在也不过是在湖广当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