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朝廷尚未正式出台劳役以钱银折算的规定,但是实际上在地方上已经开始悄悄推行开来,这也意味着最让人痛恨同时也最容易被地方官府官吏和乡里粮长保甲长们从中操作的劳役正在货币化,这也是形势发展的需要。
冯紫英来陕西也有这个想法意图,那就是要试点前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选择某一个条件最成熟的县份来试点。
当然,就目前陕西的局势肯定还不合适,要等到陕西局面基本稳定,才能徐徐图之。
对于宝琴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冯紫英还是很高兴的,想了一想才道:「宝琴,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也说明你对民间许多事情有一定了解,但还是不够深入细致,譬如这赋税劳役和杂税杂役就相当复杂,各地也不尽一致,另外在实际操作中,也会有许多走偏之处,若是有机会,其实你也可以看一看外间的文书文档,多了解一些情况,我大致和你说一说吧,陕西民乱,这土地贫瘠和老天爷不作美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土地兼并太严重,赋税劳役沉重,民无隔夜粮,而劣绅豪强贪酷苛厉,再遇上一些庸官贪官推波助澜,才会酿成此祸,……」
宝琴咬着嘴唇是懂非懂,懂其中一些粗浅的,但再深层次一些的,就不太明白了。
「可按照相公所言,除非朝廷改变政策,否则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这种局面啊,那相公所作的,不也是治标不治本么?」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宝琴还是有些思路的。
「嗯,单单是治标的话,那就简单了,所以为夫也就要考虑如何治本。」
冯紫英点了点头,「但治本是一项长远之策,既要考虑周全,而且需要全方位综合性的施策,甚至还需要在前期做许多铺垫性的准备性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力求将治本之策落实到位并且取得成功。」
宝琴也来了兴趣,「那相公的治本之策是什么呢?」
本来不想多说的,但见宝琴这么感兴趣,冯紫英想了一想觉得内宅里有这样一个平时休息时也能探讨的对象也是好事,所以便道「为夫要做的也是几方面来治本,但治本需要猛药,也许会引来多方面的反应和震荡,所以之前要把一些基础性的事做好,比如改善农业状况,让小块土地的种植者哪怕在遭遇一定灾害的情况下,也能勉强度日,这就是为夫与徐大人合作,从西夷引入的一些适合在干旱贫瘠山地中种植的土豆、番薯和玉米等作物,……」
「再比如也要像在北直那边一样,推动诸如冶铁、水泥、石炭、制铁等产业的发展,这样可以吸纳很多无地谋生的流民,减轻治安压力,同时降低陕西本土如铁器、水泥这等基本性的生产物资成本,让更多的普通百姓能普遍使用,同时也能助推如交通、城市建设这一类基础性建设的推进,节省交通运输成本,促进商业贸易往来,……」
「到最后这些事情做得有了一定头绪之后,那就要考虑从朝廷政策上的改变了,比如由于这田赋、杂税已经劳役杂役交织在一起,征收成本高,而且极易被士绅和官吏损公肥私,那么就要改为一种更简捷便利的方式来征收,同时对士绅官员的减免赋役特权应当取消,或者另一种方式来弥补,这样可以让大周的税制统一和优化,……」
薛宝琴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丈夫说起这个时候那顾盼神飞信心十足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应该就是丈夫毕生
追求的事业了。
丈夫绝不只是简单地想要在这里当一个巡抚,混一份资历,甚至不屑于只是平乱,他有更宏大的理想抱负,而这恰恰是他和其他官员的不一样。
应该说宝琴很好的把持住了这样一个尺度,时不时的插一句话,问一句,让冯紫英忍不住又要解释引导一番,说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构想,冯紫英也禁不住眉飞色舞,尤其是这样一个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的女人,这份滋味还真的不一样。
这一问一答,一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一直到冯紫英都感觉得有些困意时,宝琴才恰到好处地打了一个呵欠,冯紫英也才意犹未尽地揽住宝琴,爱怜地抱着对方沉沉入睡,睡之前都还在说抽个时间要好好和宝琴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