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既然都来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也许情形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糟糕的情形不能接受呢?”史湘云澹澹地道。
史湘云这番话秦可卿自然是能明白一二的,但是车中其他女子就不太明白了,但那被叫做中棠的白衣女子却微微蹙眉,“云妹妹,听说这陕西巡抚冯大人和贾家关系莫逆,又是贾家姻亲,你也算贾家亲戚,兴许他能帮一帮你?”
史湘云心中一凛,赶紧摇头:“冯大哥的确帮了贾家一把,但是我不是贾家人,而且关系也隔得远了,冯大哥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被发配到陕西来了,这些小事也肯定不是巡抚过问的,……”
“他不知道不要紧,我们反正要到陕西提刑按察使司去报到,到那时候你不妨托人带个信给他。”坐在白衣女子身旁年龄略大一些,穿着一身暮山紫襦裙的少妇接上话,犹豫了一下才又道:“照说我们是不该这般去叨扰人家的,只是现在我们如此处境,都是一干弱女子,要这般颠簸着去甘州肃州,只怕我们这一行人里边会熬不过去,……”
“也许我们能沾一沾你的光,不必去那天边苦寒之地呢?”秦可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揶揄了史湘云一句。
“这关系到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史大姑娘千万莫要拘束忸怩,务必要去求一求那冯大人。”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个佛头青色长裙少妇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说话更是直白:“我们都是一干犯妇了,还有什么放不下身段颜面的,真要落到去了甘州肃州,随便哪个小吏或者军中武夫要折辱我们,我们也毫无办法,这个时候去求一求冯大人,他好歹也是史大姑娘你的亲戚熟人,总比到那时候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强吧。”
她们这一辆马车上坐的都是狱中认识的熟人,在诏狱里后来呆得久了,也就管得没有那么严了,再后来就有了放风时间,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悉起来了。
那穆姓女子便是东平郡王的嫡女穆涵,原本都与江南甄家甄宝玉订了亲,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完婚,便出事了。
那白衣女子却是北静郡王水溶的嫡亲妹妹水中棠,一度还被视为和冯紫英算是门当户对的佳配,只不过冯紫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娶武勋女子,所以也没有议过。
这暮山紫裙少妇却是水中棠的嫂嫂,水溶的王妃,江南甄家甄应嘉的嫡长女,甄宝玉的嫡亲姐姐。
而那佛头青衫的少妇则是穆涵的嫂嫂穆柳氏,也是理国公柳家之女。
这算下来,除了史湘云和秦可卿勉强算是亲戚外,其余四个女子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都是亲戚。
这京中武勋本来也就是这样,相互联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现在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江南谋逆桉就一下子把这些武勋家族都给牵连进来了。
其他几女都把目光落在了史湘云身上,让史湘云倍感压力,但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万万不能一口应下,且不说冯紫英能不能办到,就算是冯紫英能办到,那也要看其中有没有为难之处,史湘云虽然相信冯紫英不会置自己与危险境地,但是这却和自己主动去要求什么是两回事。
“穆嫂子,这等事情恐怕也不是小妹去求一求就能解决的,国家有法度,朝廷有律法,冯大哥虽然是巡抚,恐怕下边也有很多人盯着他,他初来乍到,如何能随意妄为?”史湘云见一干人眼底都有些失望,心中也有些不忍:“到了西安府,小妹自然是要去知会一声的,至于说命运如何,那也许就要各安天命了。”
说得很隐晦,但是在座的一干女人也都是在后宅深宫里经历过的,隐约就能明白史湘云话语里的意思,只要冯紫英知晓史湘云来了陕西,而且又是流放来的,这如何操作,冯紫英肯定明白,唯一可虞的就是被冯紫英只管史湘云,却不肯管其他人,那就糟糕了。
这史湘云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一干人都知道她是一个纯真善良的性子,若是能成功激起她的同情心,没准儿就能让她出面帮忙想想办法,再不济也能留在关中平原,不去那最偏远之地受罪。
这里边白衣女子水甄氏最是聪慧,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岔开话题,不再提这事儿。
她明白现在要让史湘云表什么态度肯定不可能,反而可能会激起对方的反感,反正去西安起码还要一个月,这其间有的是时间来水磨功夫,把这史湘云给磨下来。
只是自此日起,一干人也都有了一些心事,原来不知晓这内里关节,大家也就浑浑噩噩过了,但现在似乎有了几分希望,可以留在西安城中,不去那苦寒之地,甚至可以得到照拂,混个安稳清闲的劳作机会,自然就没有人肯丢开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