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沁筠一窒,儿子在自己面前提到了冯紫英的名字
,还是让她有些不太自在。
只是儿子的前途看来还得系于冯紫英身上,自己日后恐怕还得要依靠冯紫英才行。
「哼,杨嗣昌有什么大不了,他还不是靠着他老子,……」郭沁筠也知道杨嗣昌是现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鹤之子,冯紫英离京之后,练国事也不在京,就是他风头最劲,黄尊素都要让他几分,在兵部那一帮年轻人里边名声最大。
「母亲,杨文弱可不是靠着他父亲,他是实打实考出来的榜眼,而且在兵部也颇得几位尚书侍郎的看重,他虽然不是青檀书院出来的,但是书院的山长掌院都对他十分看好,认为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张骦辩解道。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母亲又对杨文弱这么不待见起来了。
他印象中母亲对这些年轻士子一直十分尊重,还鼓励自己向这些士子学习,和他们交朋友,怎么现在又变了这般态度?
「真才实学不是靠嘴皮子,那得到下边府州县去自个儿干才看得出来,杨文弱从庶吉士出来便一直在朝里,他经历过什么?」郭沁筠强词夺理,「和练国事、冯紫英这些人比,他就差远了,就算是郑崇俭、吴甡、范景文、贺逢圣这些也比他强。」
张骦大吃一惊,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母亲:「母亲,您对我们青檀书院的前辈这么了解么?郑崇俭和吴甡他们你都知道?他们都是在地方上不在朝中啊。」
郭沁筠轻哼了一声,一时间没有回答。
这些情况都是周培盛收集回来告知她的。
冯紫英去了陕西,但是肯定在京中还有「党羽眼线」。
永隆五年那一科据说是最近四五科里边最人才鼎盛的一科,冯紫英虽然不是前三甲,但是却是声誉最隆的一人,而且以他为首的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这两帮人都簇拥在他身边,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
像现在的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练国事,凤翔府同知郑崇俭刑部主事方有度,兵部主事王应熊,东安知县贺逢圣,大城知县范景文,香河知县吴甡,这些人都和冯紫英关系密切,来往紧密俨然形成了永隆五年这一科的小群体。
除开这一帮人,原来青檀书院中冯紫英的同学还有不少在永隆五年那一科没有考中,但是在永隆八年却都考中了进士,现在正在各部观政,也就是今年观政期满,也将踏入仕途,一样前途光明。
像许其勋、宋师襄、孙传庭、陈奇瑜、傅宗龙、薛文周等人,包括永隆八年的状元马士英都是这一群体中的。
这样一大群人中,也不完全都是北地士人,像贺逢圣是湖广籍,方有度、吴甡和许其勋都是江南士人,马士英则是贵州士子,但是他们都自觉不自觉地在冯紫英周围,形成了以冯紫英为核心的一个群体。
现在朝中青年官员中大致分为三个群体,一个是冯紫英这个群体,以北地士子为主。
另一个就是以杨嗣昌为核心的崇正书院群体,像侯恂、侯恪兄弟,包括冯紫英的小舅子沈自征,冯紫英的老乡但是却和冯紫英格格不入的山东王象春,都在这个群体中。
另外一个就是以黄尊素为中心的,江南士人为主的群体,包括黄尊素、许獬、艾南星、汪乔年等人,这个群体势力也不小,不过只局限于江南士人中。
见自己母亲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张骦虽然年幼,但是久在宫中,也隐约知晓自己母亲与其他几个兄长的母妃们都不太和睦,而原因也不问可知,都是源于自己和几个兄长未来的前途。
这却是无法调和的矛盾,自己和四哥在青檀书院中关系再好,也丝毫不能改变未来二人针锋相对的局面,这一点张骦其实是明白的,只不过他一直不太愿意去直面罢了。
「母亲,四哥文才的确好,儿子现在还无法和四哥匹敌,但是儿子也一直在努力,书院里的教谕们对儿子还是很看好,相信再有几年儿子一定能够追上四哥,……」
张骦的话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郭沁筠的要害,她声音骤然尖厉起来:「还等几年?等几年张骕早就坐上皇位,日后你我母子便是案板上的肉,任其宰割了,……」
「母亲,四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张骦呐呐道。
「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在书院里边随便示好你两下,你就被他感动了?口蜜腹剑,谁不会?」郭沁筠真有些恨其不争了,骦儿还是太老实太单纯了,「就算是张骦无此意,那梅月溪呢?她和为娘的势同水火,你难道不知道么?到那时候,她会放过你我?」
张骦被自己母亲一连串的逼问问得张口结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也讷于口才,和郭沁筠的性子一点儿都不像,见自己面前柳眉倒竖,脸涨得通红,吓得不敢作声。
「骦儿,为娘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郭沁筠见自己声色俱厉把儿子给吓住了,心里也有些不忍:「可是你要明白,生在天家,这就是你的命,若是你不去争,到最后就只能任由别人宰割了,你和为娘,到时候也许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