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德义尴尬地搓了搓手,见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的儿子,无奈之下也只能点点头:「应嘉兄,明人不说暗话,当下局面堪忧,甄家这边难道没有感觉,没有对策?」
甄应嘉眯缝起眼睛,注视着对方:「甄家当然有对策,但这需要见招拆招,不能自乱方寸,而且也需要时间,甄家几十年屹立不倒,可不是光靠嘴皮子,自然也有我们自己的底气。」
丁德义心中冷笑,这甄应嘉还在妄自尊大,还觉得谁能保甄家过关一般。
却没有想想,皇上入京至今,都没有半点流露出招他入京的意向,这难道还不够明显?
汤谬等人更是半句没提过甄家,就好像金陵城里就没有这么一个甄家,或者甄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一般。
这样明显的冷淡,难道还不足以引起警惕?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甄家失去了存在价值,可以取代了。
这种情形下,丁家当然要和甄家划清界限,丁家是丁家,从来就没有和谁有多么深不可断的关系。从京师城传来的秘密消息,甄家毋庸置疑要连根拔起,估计甄家另外一个姻亲—唐家恐怕也很难保住。
现在唐家正在通过起另外一个姻亲董家使劲儿,但结果如何,不太好说,反正京师那边消息不看好。这才是最让丁家胆寒的。
董家是什么背景?
董其昌单凭一手画技不知道讨好了京中多少达官贵人,董其昌先为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参政,现在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角色。
而且董家和陆家关系密切,松江士子素来同气连枝,这等关系如果都保不住唐家,那丁家呢?
丁家除了兄长是进士出身的右参议,现在搭上了贵人线,可以说其他比唐家都要逊色不少,如果不及早切割,一旦被拖下去,那一样就翻不了身了。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京中的消息是朝廷并无意让太和银庄肢解,只是想要把甄家和唐家的份额变现。
这对于第三大股东的余家和丁家就是天大的机遇了,接手甄家和唐家的份额,不但可以成为太和银庄大股东,而且也讨好了朝廷。
「应嘉兄,问题是朝廷能给我们多少时间呢?」丁德义见甄应嘉还没有意识到紧迫性,也就不再多说,他需要迅速和甄家了断,哪怕一些方面快刀斩乱麻也要解除,「我觉得应嘉兄太乐观了。」
「德义兄,你这话什么意思?」甄应嘉脸上掠过一抹阴狠的红潮,他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应嘉兄,甄家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才是,而不是这样成日坐等。」丁德义平静地道:「这样下去,甄家的结果恐怕不忍言,.·····」
甄应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丁德义,你这是什么话?你什么东西,敢在我们面前吠吠狂言?」
「应誉兄,莫要觉得我的话难听,忠言逆耳利于行,皇上御极多久了,可曾有过一言半语给甄家?汤谬二位入阁多久了,可曾给二位来过信?你们又去过京师城拜会过二位阁老么?朱顾二位临走你们甄家也好像冷眼旁观,二位兄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丁德义轻言细语,但是每一句却都是直戳甄氏兄弟
心窝。
义忠亲王走的时候尚早,准确的说是在一种平和气氛下悄然北行的,甚至甄家还觉得义忠亲王没准儿还要回来一趟,大家乐乐呵呵欢送。
汤谬两位的情况也差不多,不经意间就北行了。
只有朱顾二位离开甄家是知道的,但甄应嘉历来和朱顾二位关系不佳,尤其是那顾天峻傲岸不群,和甄应嘉经常争吵甚至谩骂,所以要让甄应嘉去欢送他们俩,他做不到。
说到底,甄应嘉还是觉得虽然这些人北行了,但是他们根基还在江南,他们在京师要生存,要花费,要操办要运作,还不得靠江南这边,说到底,还不得要靠自己这些人替他们支持,甄应嘉真心不觉得这帮人有什么大不了。
江南三镇也还在,双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磨合,大家谈谈条件,讨价还价一番达成一种新的共生关系。
谁曾想着局势陡转,变得这样快。
那边新皇尚未登基,这边朝廷大军已经大举南下,甚至一举解决了江南三镇,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然后就是整个江南地方风行草偃,宇内澄清,一下子就平定下来了。太快了,快得让人都措手不及,无法做出应对举措。
到这个时候,甄家似乎都还有些发懵,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