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应甲沉吟不语。
孙居相也皱起眉头,“汝俊,莫非你们俩之间还有心结了不成?”
乔应甲摇了摇头,“心结倒也说不上,就是觉得这两年紫英变化有些大,或者说成长太快,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吧,君豫现在是死心塌地跟着他,潘汝桢和傅试也就罢了,但耿如杞这样一个方正之人,居然也坚定不移地和他走到一起,有些感慨啊。”
韩爌和孙居相都明白乔应甲话语里的意思。
作为北地士人领袖,潘汝桢和傅试不是北地士人而是江南士人,他们俩和乔应甲没什么交情,不会遵从听从乔应甲的意见和态度很正常,但是练国事和耿如杞是实打实的北地士人,乔应甲没有把握让二人服从自己,反而是冯紫英让二人心悦诚服,这就让人有些不是滋味了。
韩爌咂嘴,“紫英这几年成长很快,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很多人之前都只觉得紫英擅长打仗,军务娴熟,知兵善战,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我要说的是紫英更擅长经济,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任职期间,虽然是同知和府丞,但实际上却做了很多通判的活儿,山陕商人对其交口称赞,开海建港也让北方海贸也迅速繁荣起来,加上冶铁、采煤、水泥、军工几大产业的迅猛兴起,难怪山陕商人都说他好话,连江南那边都一样受到影响,……”
这些乔应甲和孙居相都清楚。
韩爌没说扬州证券交易所的事儿,这直接就把云集扬州的南北盐商们给“俘虏”了,巨大的资金终于不用搁在地窖里发霉,也不需要全部存入到银庄中去挣那点儿利息,而是进入股市,既可以增值,还可以随时变现,使得盐商们喜笑颜开。
“这大概就是紫英的底气吧。”孙居相也插话,“他这么些年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按照发展工商和海贸这条路径来的,后来又竭力推广新作物,对咱们北地的影响的确很大,咱们在这方面的敏感度就差了一些,而且说实话,做这种实务,我们这个年龄也差了一些。”
乔应甲叹息一声,“假以时日,紫英未来的确不可限量,不过这一次,我还得和他好好谈谈,我知道六吉在竭力拉拢他,东鲜也一样,但这一次他必须要站稳脚跟,他毕竟是咱们北地士人出身,屁股不能歪了。”
韩爌和孙居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汝俊,如果确定要争这一回,除了紫英这边,恐怕我们自家内部也还要好好梳理梳理,有些人对咱们也有些看法,还得要好好疏导疏导,早些把一些情况沟通好,莫要等到事到临头才来抱佛脚,就晚了。”
乔应甲点点头,“我找你们俩来也就是这个意思,曹于汴和袁可立和我素来不睦,还有两三位可能也因为一些事情对我有些怨气,但是要请你们二位以及自强(崔景荣)、有孚(王永光)帮着去劝说劝说,顾全大局,……”
韩爌和孙居相对此自然是没有话说,这本来就该是他们要做的,如果连他们几个都不能齐心协力了,那这北地士人人心就真的要散了,也许十年后冯紫英会来扛起北地士人大旗,但现在他应该还撑不起这个局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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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顺二年的年末显得有些阴冷。
连续三日的大雪让整个京师城都铺满了皑皑白雪。
若是前几年,尤其是元熙、永隆年间,这街边巷尾和那破庙祠堂边儿上,早就躺满了冻僵了的路倒尸。
巡捕营和顺天府宛平、大兴二县的衙役与各坊的人早早就要开始清理这些冻毙的流民乞丐。
每一场雪下来,送往城外乱坟场的尸体不下两三百具,但是进入万统年间后这种情形就逐渐减少,到宣顺年间,就更少了。
这连续三日大雪下来,也不过就是一二十具罢了,比起永隆年间减少了九成。
京中老年人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提起这桩事儿,觉得这大概是京师城里一个最大的变化。
其实也很容易解释,原来每年都会有大量流民涌入京中,少则数千一两万,多则直奔七八万去,无论官府用什么手段遣返驱逐,但是每年总还是有那么万儿八千的流民想方设法留在京中。
这也是每年京中人口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其中那些个谋生无路求活不能的老弱病残和妇孺,免不了就会渐渐沦为乞丐。
一到这种隆冬季节,几场大雪下来,就能让很多支撑不下来的弱者被淘汰,那往城外坟场拉的马车堆满了冻硬了的尸体一路穿街过巷落入眼中,这也是京中百姓司空见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