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毛诗韵例》你这么搞,几位辜先生怎么说?”老爸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这事儿得看怎么论,说得好听,可以叫“补注”,可要是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指出师门的错误,甚至有倒打山门,欺师灭祖的嫌疑。
“这个问题不大,师爷爷还非常鼓励我引入新的研究工具进行训诂,说利用甲骨文的研究成果增补传统训诂学,必然会成为将来的一个大方向。”周至说道:“而且的确已经能够看到效果了。”
“要说问题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我们这一门的老问题,师爷爷对曾师祖的遗稿是否出版更加谨慎了。”
“嗯……”老爸之前就听周至说过,辜氏一门,甚至在辜氏之前,这一门“捂学问”的功夫就已经登峰造极了,总觉得自己的方向不够准确,论据不够充分,方法论不够完美,总之研究孜孜不倦,发表敬谢不敏。
换到今天特别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关于这个问题嘛,咱们再研究研究。”
“要说你们这一门可也真是奇怪哈?”老妈现在不担心周至的学习了,却觉得周至这一门的风气真是有点神经:“怎么养出来的这毛病啊?”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和文字狱有关系吧。”
古代有小学、大学之分。大学以诗书礼乐为学习内容,而小学则以文字训诂为教授内容,故而小学,后来也成为文字学的别称。
而大学,老早就讲得很清楚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所以“大学之道”,早就把古代知识分子学习的终极目的说得明明白白,那就是修齐治平。
可是在封建专制开始对他们实施钳制之后,他们就只得“三缄其口”,放弃政治追求,转而用“小学之道”消磨人生了。
所以越是专制钳制得厉害的时期,小学之道就越是流行,成为士大夫们排解政治苦闷和寂寞,实现人生价值的“好玩具”了。
即便是如此,风险依旧存在,甚至很大。
因为从中国第一本诗论《毛诗诂训传》开始,就基于儒家的视角,以政教为核心,特别强调诗的社会作用,所谓“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
要求诗歌必须具有一种自上而下的教化作用,要求“风以动之,教以化之”,无论是创作还是诠释他人的创作,都总是要从这方面搞事情。
而在统治阶级眼中,这就是犯贱,既然我控制不了喇叭,那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拔电源。
乾嘉学派本身就是在最残酷的学术时代里,由最擅长明哲保身的一帮子发展出来的,所以他们的学风是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