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将军所为何事?”
左良玉前倾起身子,颜色一正,说道:“大人在初到襄阳的誓师会上曾言,皇上的意思,是要全力尽剿张献忠,不再招抚。既是不言抚了,便请大人派下官领兵从汉阳直接入蜀,绕到流寇前方阻击,必可大获全胜。”
小厮奉上茶来,在杨嗣昌与左良玉手旁一边各摆上了一杯。杨嗣昌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思考了半天,方才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嗯……将军所言有理,可派贺人龙领一队人马前去堵截,将军还是先留驻襄阳附近,以防张献忠佯作入蜀,实则仍是意在湖广。”
“单一队人马,又怎截得住他?!”左良玉闻言,声音立时提高了八度,震得杨嗣昌耳朵嗡嗡作响,“兵合则强,分则弱,张献忠兵马日日壮大,每战无论大小皆不可马虎,只分一队人马去截,大人未免太儿戏了!”
左良玉言语直来直去,半点不顾情面,饶是杨嗣昌再好耐性,也禁不住心火直冒。他脸色一冷,勉强压下怒气,耐心解释道:“将军所言虽有理,不过张献忠长期盘踞中原,未必当真愿意入蜀,此番他或是折返湖广,或是改道陕西,皆不无可能。将军麾下乃是我军主力,若尽数入蜀阻截,届时流寇却未入蜀,又当如何是好?依本官之见,还是应遣他人领兵入蜀堵截,以奇招摄敌,而襄阳主力仍需镇守此处要害,再调陕西军把守流寇入陕之路,方是围剿正途。”
“大人的部署看似万全,可这一来湖广陕西都布重兵围堵,唯有入蜀阻截一队薄弱,这不正是绝贼后路,将其逼往蜀地吗!”左良玉才不管杨嗣昌脸色如何,毫不掩饰的急急说道,“流寇如今最缺的是军饷,湖广陕西已是无粮可掠,他们不入蜀,又能何往?蜀地富庶,若任其入蜀,正好似放鱼入水,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况且下官所领乃是主力剿兵,若如此只守不战,张献忠何时可灭?为今之计,当出其不意,以攻代守,迎面重创,方是御敌之道!”
“可若主力尽去,襄阳空虚,张献忠果真复还又当如何!”
“那也要比放他入川的好!”
杨嗣昌嘴唇一抿,双眉一压,低下眼皮,忽然间不再开口,只有脸色愈冷。主张已是条条分明,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再这么争辩下去也无意义。况且面对这个戎马半生,身经百战的将军,哪怕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草莽,一向是纸上谈兵的杨嗣昌暗地里也确实缺些底气。只见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稳稳放下,方才抬起眼,嘴角挑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开口从容不迫,却似话中有话:“左将军这般慷慨激昂,想来该是有必胜的把握了。既如此,便依将军计行事罢。皇上不日即将下旨为将军册封称号,将军可要小心行事,切莫辜负了皇上的期待。”
左良玉蓦地一怔。即便他是个粗人,也能隐隐觉出杨嗣昌此言不善。不过只是一瞬,左良玉便展了神色,冷冷一笑,起身抱拳一礼,言语间毫不示弱。“胜与不胜,自是下官一肩承担。大人既是允了,那下官即刻便准备启程,就此告辞。”说罢,头一扭,大步离开了总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