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般狂妄不敬的文字定是出自贼寇之手,可总督府守卫森严,这又是如何进到府中来的?!官员登时心中大骇,战战兢兢的看向杨嗣昌,却发现杨嗣昌正黑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睨着自己。官员将纸团一丢,连忙双膝跪地,一边喊着大人恕罪,一边鸡啄米般的磕头。杨嗣昌却再不吭声,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内堂。
二
虽然无人会用杨嗣昌的项上人头去换三钱银子,但杨嗣昌的赏银万两,亦是半分也不见成效。流寇依旧在川蜀一带肆无忌惮的攻城略地,这不仅教杨嗣昌束手无策,苦不堪言,也是令崇祯寝食难安的头等大事。但奈何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再不见川中有任何喜讯传来。那有如昙花一现的胜利催生出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磨殆尽,偶尔回想起来,甚至令人恍惚惚心生错觉,只觉那场胜利,从不曾真的出现过。
光阴荏苒,夏末的荷香仿佛还隐隐缠绵在鼻尖,一个不经意,鹅毛般的大雪已然飘过了几场。武英殿暖阁中,火盆里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夕照见盆中的炭又碎了几块,抬眼示意宫女红杏再添些进来。红杏点了点头,脚步轻巧细碎,生怕步子重上一些,便扰到了龙案后处理政务的皇上。房中安静非常,就连门外大殿中侍卫尽力掩饰的轻咳,都显得略略有些刺耳。
崇祯穿着件半旧的鸦青棉袍,斜倚在龙椅上,不理会周身发生的琐事,只沉默的看着杨嗣昌从四川发来的战报:
“蜀兵之脆,蜀将之愚,令人闻所未闻。贼寇屡次绝地逢生,早已练就至精至悍,宁死不降之贼种。臣恨无上阵杀敌之力,不能亲手挫贼锋芒,实在有愧皇恩盛隆。”
看到这,崇祯眉心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瞬,但很快便又是面如止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如今贼寇入川,势头凶猛难扼,实非因臣谋虑不长所致。天下事总掣大纲虽易,独周万目却难。数千里征战,机谋尽皆出自臣一人,臣操心再苦,怎奈文牒往返动辄数十日,待战策议定,战机早已尽失,臣实不敢贸然下令出战……”
崇祯未看完,便合起战报,扔在一边,幽幽叹了口气。“无上阵杀敌之力,只有饮酒作赋之能,贼势凶猛难扼,却仍有闲情游山玩水……难道朕果真看错了他?”
“游山玩水?”夕照将崇祯胡乱扔在桌上的战报重新叠好收在一边,“皇上是说杨大人?”
“不错。”崇祯点了下头,随手指了一下龙案另一边的奏折,“蜀官呈上来告状的折子都堆成山了,他怕是还不知罢。机谋尽皆出自他一人……哈,且不说旁的,便是他临行前朕许他带走的那许多官员,此时又都去了哪儿了?”
“他若当真不行,皇上不如招他回来,再换个人任命便是。”夕照想了想,开口道。
“如今川蜀一团乌烟瘴气,不知还有谁愿接那烂摊子……”崇祯喃喃说着,未待夕照回话,便又深吸口气,提高了音量:“嗯,朕会思量合适的人选,思量好了,便寻个机会将他换回来。”
但崇祯与夕照均未想到,替换杨嗣昌的人选尚未寻到,洛阳那边竟便出了这样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