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谢晚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宁愿负了天下人，也不愿叫天下人负他的男人，心里终归有一块漂泊绿浮的地方。

可是尽管如此，谢晚亦是难做决定，倘若留谢恒一条性命，以他的心性，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夺回帝位。

正因他罪大恶极，因此怕是难逃一死。

良久，谢晚才想到废去谢恒武功的办法，出于过去对许清秋的同情，她对姜词有一个要求。

“如果你非要固执，我可以饶谢恒一命，也可以让你去见他，只是他后半辈子只能做一个废人。”

“而你和你的女儿既要陪伴他，那便是一辈子的奴仆，永远不能离开琥珀山，你还愿意吗？”

姜词低垂的眸子有一刻呆滞，让谢恒变成一个废人，光是听见便令人惊惶，谢恒孤傲半生，怎么受得了这般打击？

“公主……”姜词连磕了几个头，眼泪决堤一般。

谢晚波澜不惊的看着她：“这已经是我能给你们最大的恩赐了，如果你不愿意，往后也不要再来求我。”

直至姜词答应了谢晚的条件，谢恒见到姜词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谢晚阻止他自尽的方法，就是面前这对妻女。

谢恒惊诧的望着笑盈盈的姜词，嗫嚅着嘴唇，涣散的目光终于重现一丝神采，他想赶她走，可是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最后他唤出的，也不过是她的名字：“阿词。”

那一日，姜词向谢恒吐露她的真实身份，最后她说：“我原本就是为奴为婢，如今能伺候大王一辈子，是我的福气。”

而姜词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早在很久以前，谢恒便知道真正的姜国公主另有其人。

他不将事实捅破，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如今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也是为了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

一曲终了。

谢晚离开琥珀山时，神情有些潦倒。

那日阳光正好，山路上开满格桑花，颇有几分林栀家的格桑花海的味道，谢晚驻足片刻，眺望山下清泉。

隐隐有箫声自身后响起，谢晚缓缓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肖喻川举着长箫，一边奏响一边向她走来。

他的袖口压着淡蓝色丝线，清冷的面上浮出丝丝笑意。

谢晚看着他慢慢收好长箫，他的表情从不夸张，笑起来也如蜻蜓点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金色光辉洒满山间，谢晚隐约觉得心中阴霾散开不少。

片刻，她如实的回答肖喻川：“我忘了……”

那一刻谢晚是很埋怨自己的，闲着没事为什么要跟别人有这么多约定呢？这几天事情太多，她全忘了。

肖喻川则是摇着头，无可奈何的一笑，隔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笑一笑并不解气，于是伸出手在谢晚额头上弹了一下。

“如今你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找回了你原来的身份，那么你有没有想起我是谁？”肖喻川颇有几分期许的注视着谢晚的眼睛。

谢晚愣神半晌之后，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雾气，她失望的摇头：“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