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许氏知道季衡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也是年轻气盛，丝毫不肯服软,你父亲也是，现年纪大了,倒是能够看开一些了。不过,即使是你父亲,知道你有身子了,也是希望我能够你身边看顾你。”

季衡却笑道,“有母亲身边，我确是要安心一些。只是，就怕皇上是不允。再说，我这是第二次怀孕，比起当初有麒儿时，是要知道太多了，母亲倒是不必担心。反而是我担心母亲您身体，怕你受了累，心里要过意不去。是以要是皇上不允，您就还是回去吧，要是皇上允了，您留下来也无不可，只是就怕这怀胎十月，时间太长，父亲一个人家，日子恐怕难熬。”

许氏发现季衡每次怀孕时候，人都要柔和不少，她拽着季衡手，又伸手摸了一下季衡肚子，叹道，“真是造化，你都又怀孩子了。”

说着，抬起头看季衡，只见季衡神色温柔，气质娴静端庄，即使一身男装，完全不施脂粉，也是满身雍容柔和美，不由说道，“要是你愿意，皇上是会让你做皇后。”

季衡似乎是猜到许氏会这般说，许氏年纪大了，并不再是那个一味风火女子了，她知道日子能够平平和和地过才是好日子道理，故而也并不觉得季衡要是是女子不好了，她只要季衡日子过得好就行。

从季衡要娶林襄开始，许氏就知道季衡是不会再娶女子过日子了，她初也暗暗地难受过，但是现季衡又怀了孩子，她也就不得不完全接受季衡这个决定了。

那既然季衡不愿意再娶妻，和皇帝又是这么个关系，不清不楚，对季衡多不好，那还不如劝季衡以女子身份做皇后。

季衡看着许氏，摇了一下头，说道，“母亲，您也知道，我这身体这个样子，能够怀孕生子，大约也就是这几年事情，但是我还年轻，我总不能下半辈子就长居深宫，过那清静生活了吧。要是真以女子身份做了皇后，以后连给麒儿他们做老师资格都没有了。我是男子身份，反而可以做麒儿他们老师，一直陪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这般拒绝，许氏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她知道季衡固执，哽咽道，“可这太苦了你了。要是不看着你有一个好家，我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季衡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对不住人恐怕就是许氏了，他紧紧握着许氏手，道，“母亲，您放心吧，您难道还不相信我，不觉得我能够给自己安排一个好出路吗。”

许氏还是愁着眉，只是叹气。

季衡只好将她搂到了怀里，轻轻地拍抚她背，说道，“母亲，放心吧。皇上对我心思，我还是知道。他不会对不住我。”

许氏又长叹了一声，没有回应。

玉恒殿书房。

十一娘子被太监从西配殿请到了玉恒殿书房去。

柳升其实是见过十一娘子几次，不过从没有说过话，故而算不得有任何交道。

柳升虽然怀疑季衡是阴阳人能生孩子，但是有时候也怀疑太子殿下是十一娘子所生，因为皇帝对季衡那情深意重劲头，他是完全看眼里，皇帝不好美色，男色女色都不好，唯独被季衡迷得晕头转向，柳升甚至怀疑，要是季衡不是长成这副国色天香样子，皇帝估计也是照样迷恋他。是以，这种情况下，柳升十分怀疑皇帝会宠幸哪位素未谋面女子，反而是这位和季衡长得十分相像女子是有可能了。

再说，虽然太子殿下确长得像皇帝，但是看眉目，却也有季衡影子。

柳升对照着十一娘子看，觉得那眉目也是越看越像这个女人。

柳升一副玲珑不过心思，对着这位可能生育过太子十一娘子，自然不会怠慢。

他对着被小太监带来十一娘子，笑容可掬地道，“姑娘，皇上书房里候着你呢。”

十一娘子心里紧张得不行，好是面上保持着镇定，对着柳升福了个礼，“多谢公公，还请公公提点，不知皇上为何会召见民女。”

柳升只是笑，“这个咱家可不知了，皇上心情不错，当不会为难姑娘。”

十一娘子又赶紧礼仪周全地对他道了谢，然后战战兢兢地跟柳升后面往里面书房去了。

柳升书房外面大声通报道，“皇上，许姑娘带到。”

里面响起了皇帝低沉醇厚声音，“嗯。”

柳升就对十一娘子说，“姑娘，进去吧。”

十一娘子紧张地拧着自己手，又对柳升笑着福了个礼，她才慢慢地从被太监掀开门帘子门口进了里面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设置成暖阁样子，外面有个通间，落地罩里面就是暖阁，有着一个罗汉榻，皇帝坐榻上，一边有多宝阁和书架，还有几把椅子。

十一娘子完全没有练成老练大臣那种低眉顺眼也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本事，故而就是完全没有敢四处打量，其实她心里大约明白皇帝为何要召见她，不是因为许家事情，就是因为有人传言太子殿下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事。

其实十一娘自己也觉得十分诧异，诧异于为何会有人传言是她生了太子殿下，但是这种事，她也实不好辩驳，因为要说不是她生，那简直有打太子脸嫌疑，好像是她嫌弃太子殿下一样，而她一个商家民女，哪里敢嫌弃太子殿下，要是说是她生，那又是欺君之罪了，故而她就实是什么都不好说不敢说，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待深宅里，几乎不见人，不和京中贵族圈子有太多接触，便才没什么事。

十一娘子垂着头，没敢看皇帝，只见到他身上绣着五爪金龙宝蓝色皇帝常服下摆，还有柔软同样绣着金龙棉靴子，这靴子当是内室里才穿，除了金贵，看着倒没什么特别，十一娘子对着这双鞋子赶紧下跪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皇帝手里拿着一卷书，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十一娘子来见皇帝，自然是经过了郑重打扮，她穿着比较保险秋香色圆领衫，领口袖口一圈白色风毛，既保暖，又显得可爱漂亮。

她身姿窈窕，要比一般女子稍稍高点，但是自然还是比不上季衡，其实她要比季衡要消瘦苗条蹁跹不少，毕竟是正儿八经女子。

皇帝打量了她好一阵，才道，“平身。”

十一娘子其实是见过皇帝两次，但是以前都是一大堆人里远远看到一眼，这次却是两人单独一间房里被皇帝特别召见，十一娘子量让自己镇定，谢恩之后稳稳地起了身，垂着头躬身站当地。

皇帝并未对她赐坐，手里书被他卷起来轻轻敲了敲手掌心，然后说道，“朕听闻你是个聪明女子，不知你可知朕为何会召见你。”

皇帝自然是高高上天子，十一娘子自认为自己是普通女人，能够被皇帝召见，这真是无数人都不可能得到恩宠，她想了一下才说道，“恕民女大胆猜测直言，民女实无任何过人之处，能够受皇恩浩荡被召见，只会是因为民女乃是许家女儿，并是季家表亲……”说到这里，她又突然跪下了，道，“还请皇上恕民女罪过，民女曾听闻有人传言，太子殿下乃是民女所出，若皇上是为这个传言召见民女，民女罪过就太大了。但是民女也不知这个传言是从何而起，还请皇上恕罪。”

十一娘子声音柔婉里带着干脆，并且这里适当地表达了惊慌，皇帝看着她跪着身姿，说道，“既然有传言，这传言定然是有些根据。”

十一娘子一惊，赶紧说道，“请皇上恕罪，民女是真不知为何会有这传言。”

皇帝道，“只因太子眉眼之间长得像你表哥季衡，而你又和季衡长得相像，如此而已。朕知传言因何而起，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十一娘子自是没有见过太子，听皇帝说出这般通情达理而柔和话，不由心里一松，赶紧又对皇帝谢恩。

皇帝这时候才说道，“不要跪着了，平身坐下吧。”

十一娘子没想到皇帝对她这般优待，又是一惊，但是也只得赶紧谢恩，起身后就低垂着头慢慢移动到了下面椅子上去坐了一个小角。

皇帝这时候又道，“朕召你前来，自不是和你闲扯家常，朕是有事要你去办。”

十一娘子这一天受惊不小，这时候甚至是没有顾及到礼仪了，直接微微抬了一下头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稳稳坐榻上，神色肃然，看似平和，却积威甚重，十一娘子答道，“能为皇上效力，乃是民女福分，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就道，“朕也不要你做你做不到事情，只要你事情办得好，朕自有赏赐。你家里做过些什么，想必你作为女子也是知道些，同海寇勾结，且贿赂朝廷大员，这些都是重罪，朕愿意看季衡面上赦免你家重罪，但是，这些罪，要翻起来，也是十分容易事情。”

十一娘子屏息静气地坐那里，只说愿意为皇帝效力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