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野终于想起来合上自己的嘴。为了转移在花满楼心中留下的愚蠢形象,他指了指满身珠光宝气、不断地拍着韩铁城肩膀的花如海道:“花伯父,真是热情。”
这是冒险之举。因为在还没有获得足够的信息之前,说得越多,错的越多。韩野一向小心谨慎,却因为见到花满楼而有点乱了手脚起来。
花满楼望着那边,叹了口气,道:“家父和韩叔叔很久不见,这次重聚,正是完成了他多年的心愿,所以难免有失形象。”
这些韩野并不知道,只好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冷面男竟有个这么热情的朋友,而这个朋友恰恰是花满楼的爹!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花满楼道:“夜心,你们走了一路,一定很辛苦了。”
韩野见他小小年纪,说话却像个大人一样,又因为知道花满楼个性必定极好,有些放松起来,道:“没关系。”
花满楼道:“父亲现在恐怕完全想不到这个。他们大人,有时候比小孩子还小孩子。”
韩野也学着花满楼的模样,道:“有时候小孩子却比大人大人得多。”
花满楼惊讶地回头,看了看韩野,点了点头道:“正是。”
韩野暗自心惊,心道,莫要忘了花满楼可是出了名的敏锐。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瞎,不过,谁知道这个孩子又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这时,花如海终于放开了韩铁城,把目光转到了韩野身上。他蹲下身,摸了摸韩野的头,道:“这就是夜心?”
从听到这个名字开始,韩野就在想,夜心,难道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夜心?
未免有些凉薄。
韩铁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点了点头。
花如海望着韩夜心,眼里却充满了怜惜。
近距离一看,韩野发现他那白如羊脂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只有在眼角,才能看出点岁月的痕迹。
很不其然地,花如海的样子让韩野想到“羊脂球”。虽然对花伯伯有点不敬,但是,真的有点贴近啊。
只不过,花如海之所以成为“羊脂球”,是因为他一直过着富裕、悠闲的生活。他拥有即使骑快马跑上一天也跑不到头的地产,幸福和睦的家庭,温顺可爱的孩子——简直想象不到他还缺点什么,这样的人,岂不是拥有了许多比别人更幸福的资本?
然而,若不是一个聪明人,即使有这么多的资本,也未必过得幸福。天下最富裕者,莫过于帝王家。可是帝王家里悲惨的事已经数不胜数,又有几个王子公主,帝王王后会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只有足够聪明的人,才懂得如何经营自己的幸福,才懂得如何让那如海的福气,绝不散掉,而是越聚越多。
花如海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已经四十多岁,他的一双眼睛仍旧十分明净,这双眼睛就可以告诉你他是怎样的人,他有怎样的心。
有这样的父亲,韩野几乎立刻理解为什么花满楼后来遭遇了瞎眼的不幸,却仍能如此热爱生命了。
“夜心都这么大了,想当年,你还在包袱里的时候,花伯伯还抱过你呢!”花如海的眼睛有些湿润,道。
韩野心下感动,但他也一时也揣测不出韩夜心从前是什么性格。不过看他爹的那副样子,想必孩子也话多不到哪去,便板着个小脸说认真地说道:“花伯伯好。”
花如海哈哈笑了起来,道:“小夜心,你这个样子,和你爹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韩野差点一个趔趄,韩铁城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韩野心道,他怎么会跟这个冷面男一样?
不过,他还没认真看过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只有今天早晨,他在洗脸水上模模糊糊看了看,就觉得这个孩子很瘦,眼睛大大的,皮肤皲裂,简直可以媲美希望工程招贴画里的孩子了!
见一大一小都不说话了,花如海从善如流,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不说了,咱们进家。”
花满楼上前见过韩铁城。并不像花如海一身锦翠,花满楼的穿着相对于他的家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朴素。
但并不是说他的穿着很失礼,他的衣服十分整洁、合身,他的眼里闪动着最动人的善意和欢迎。
饶是韩铁城,见了他也要微笑以对。
谁见了这样的孩子,不从内心里发出生命美好的感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