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禀完事出来的翰林学士兼文渊阁大学士刘谦原本已经从慕卿凰身边走过去十多步了却又转身回来,站在慕卿凰身后几步远处,在慕卿凰的角度往丹陛上的龙珠看去,果见斜了一掌还多。
刘谦背手在后,磨蹭来磨蹭去,双眉紧蹙的能夹死苍蝇,可就是不说话。
有个人在自己背后走来走去,慕卿凰浑身不大自在,禁不住往右侧挪了挪,谁知这一挪刘谦开口了,“停!”
慕卿凰惊了一惊,转脸看刘谦。因陆瑁就在翰林院上值的缘故,她特意关注过这位刘大人,他掌着翰林院,听闻是个极其死板不知变通的人,陆瑁伤了脸伤了屁股却还要亲自去翰林院请假便是因了这位刘大人的缘故,自从他掌翰林院以来规定:凡是翰林院的官吏仆役必须都得按时签押上值,管你是谁,但凡不是快病死了,请假也要亲自当着他的面请,严打偷奸耍滑的。
她不知别人怎么看他,听了他的事迹,她是极喜欢这样的人的,遂谦逊的轻声询问,“刘大人可是有事?”
刘谦拱手一礼,“请郡主往左侧挪一掌的距离。”
慕卿凰有些愕然,不过这只是小事,她乐于顺从一下她欣赏的好官。
刘谦抬头看了一眼丹陛正中的龙珠又拱手道:“还请郡主再往左侧挪一指。”
“……好。”
刘谦再抬头看丹陛正中央的龙珠,欣慰的点了下头,看一眼慕卿凰赞道:“郡主好品行。”
“呃……您怎么看出来的?”慕卿凰不知为何想要笑。
刘谦站直腰身,抚弄了一下斑白的胡须,“谦逊,敬老,不侍宠生娇,对臣无礼的要求欣然顺从,您的品行是极好的。”
刘谦还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一拱手道:“郡主您先跪着,老臣下值了,要回家用膳了。”
说罢,轻挥衣袖转身而去,衣摆飞扬,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在这个时候,他却夸奖了我的品行,难不成是父亲安排的?”慕卿凰狐疑低语,一抬头忽的感觉前面的丹陛不同了,很正,左右极为对称,而她正对着龙头吐出来的龙珠,视野仿佛也亮堂整洁了不少。
慕卿凰愕然,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刘大人是嫌弃我跪斜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慕允煌垂头丧气的从乾清宫里走了下来,到了慕卿凰跟前,赌气道:“我陪姐姐一起跪。”
慕卿凰看着弟弟尚显稚嫩天真的脸庞,禁不住就想起上辈子火焚之前陆瑁说的话,他说“你皇帝弟弟已经留下你自己跑了”,那时那刻,她心里是疼的,是恨的,也是庆幸的,不是恨允煌撇下她独自跑了,而是恨他不争气,恨他为何没有跟他的国共存亡,那是一个帝王最后该有的风骨。
他把一个帝王最后的风骨也弄丢了。
可她也心疼他,那时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绝望的地步,她清楚的知道他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和痛苦,所以她也是庆幸的,跑了,能活命,自此做一个普通的百姓过着平淡的日子也好。
慕卿凰低声一叹,抬手摸了摸慕允煌的头,“和皇祖父赌气了?”
“嗯。”慕允煌闷闷的道,“我求皇祖父别让姐姐跪着了,皇祖父不答应。”
“皇祖父让我跪着是疼我,是做给别人看的。”慕卿凰解释道。
慕允煌先是疑惑的看向慕卿凰,想了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我知道了姐姐,皇祖父同意了是不是?”
慕卿凰笑着点头。
“原来是我误会皇祖父了,我这就去和皇祖父道歉。我真是太笨了,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慕允煌站起来就往石阶上跑。
乾清宫内,建元帝一边批阅奏章一边问道:“跪了几个时辰了?”
乾清宫掌事太监魏保上前一步轻声回道:“回陛下,约莫有两个时辰了。”
建元帝“嗯”了一声。
魏保察言观色,细声细气的道:“郡主皮肉嫩,跪在那硬邦邦的青石砖头上,再跪下去腿要坏的。”
“她胆子多大啊,火烧长宁侯府,让她继续跪着。”
“郡主还不是知道有您这样的祖父护着故此才敢烧的,再说了,是郡马有错在先,咱们郡主只烧了院子又没烧郡马是不?”
建元帝被逗笑了,睨了一眼魏保,“你倒是会替她说好话。”
魏保笑道:“奴婢说句斗胆僭越的话,这么些皇子、皇孙、公主、郡主,独朝阳郡主最像您年轻时候的脾气,奴婢瞧着心里喜欢。”
建元帝笑容大了点,“她小时候的脾气倒是挺像朕,自从情窦初开就不像了,太儿女情长了些,到底是个女儿家,情之一字就毁了。现在瞧着她的所作所为,朕又气恼又骄傲,气这丫头胆大包天,先斩后奏,逼的朕不得不默许了她和离,给她收拾烂摊子。至于骄傲,其实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小事罢了。”
魏保看着建元帝脸上的笑模样,顺着应是。
建元帝却又道:“其实这丫头就是敢作敢为罢了,并没什么。”
魏保忍着笑依旧应是。
建元帝又道:“去把她叫进来,朕得给她个教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