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半骄阳中天,流云小榭整个儿笼罩在热霾之中。明明已经是秋天了,太阳还是毒的很,阴凉可谓无处遁形。
大抵是受了烈阳的感染,小榭内热热闹闹的。方才楚狸和道灵的事儿已经传开了,一代弟子们传播八卦的速度和川流而过流云小榭的热风有的一拼。
夭寿,真是夭寿。道灵觉得夭寿,楚狸同样也是,这可真是一个精彩的午间。
弟子们的寝房内稍微阴凉一些,楚狸和楚瑜的寝房更是。但楚狸却仍然有些坐不住,他从回来开始已经喝了好几杯茶水了,始终驱散不去那种闷热的感觉。又或许不是热风和毒辣阳光带给他的错觉,而是坐在他对面的楚瑜。
楚瑜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平日多么聒噪的一个人,当下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盯着楚狸沉思着。
被盯的发毛的楚狸垂着眼帘,盯着茶盘内的青花茶具。难得他竟觉得无话可说,真是稀奇稀奇。静默需要有人打破,楚狸是先憋不住的那个。
“你不热么?喝杯凉茶吧。”楚狸从茶盘中取出一个杯子,倒了杯凉茶推到楚瑜面前,“天干物燥,滋养滋养。”
真是尴尬。楚瑜自从问了那句话后便没再开口,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弄得楚狸有些不安。这时他也没他的接话,只是默默拿起面前那杯茶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继续沉思。
房外草木之中的夏虫叫的起劲,房内兄弟二人却是继续沉默着。毫无疑问,房内房外唯一的共同点,只有无尽的燥热。
楚狸本想说些什么,开了口,话又都梗在喉咙里。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捏紧,心里是紧张的很。他垂着头,也不敢和楚瑜对视,只等对方说些什么打破这段沉默。
安静的有些可怕,楚狸重复松开和捏紧拳头的动作几个回合,心儿“噗通噗通”的快飞出来似的。叫嚣也许可怕,静默更胜一筹,楚狸本以为自己的装傻技能早就点满了,谁知现在竟然有些想要缴械投降的冲动。
他偷偷抬头看了看楚瑜,就见楚瑜绮丽的睡凤眼中毫无情绪。如果不是楚狸穿越过后早早的认识了他,如果不是楚瑜平日待他不薄,恐怕楚狸真会以为他是个冷血人物。
就在楚狸快要缴械投降之时,楚瑜总算先败下阵来。
“所以,兄长在湖中昏迷后得了奇遇是么?”楚瑜说话的语调淡淡的,有些信又有些不信的样子,“那日我找到兄长的时候,兄长倒是浮在水面的。只是兄长,你醒了以后变的太多了,如果不是分神丹,我也怀疑你是不是——”
楚瑜没有说完,楚狸却是听懂了。也是,比谁都更容易怀疑他的也只有楚瑜了,只是楚狸没想到楚瑜竟然怀疑他是夺舍。楚狸表现的有些许讶异,楚瑜“呵呵”的笑出了声。
楚瑜又道:“兄长。可知早上为何有同门怀疑你么?”
待楚狸摇头表示不知,楚瑜轻轻笑了,“无事,分神已经证明了一切。下午还有课,歇息了吧。”
大概是接受了楚狸胡诌的说辞,楚瑜断然起身去到二人床边,在上面分别贴了一张符,楚狸跟着躺上去,顿觉一阵凉意透来。环境如此舒适,楚狸却有些睡不着,他冷静下来后有些后怕,因为刚才的楚瑜真是太陌生了。
楚狸一直觉得楚瑜最多热血聒噪了点,性子还是十分可人的,但真要天真无邪的人又如何能摆出他方才的模样?加上楚瑜的话太令人毛骨悚然,他怀疑自己夺舍,又问楚狸知不知为何有人怀疑自己,不是楚狸心思黑暗,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心里想的这个答案楚狸自己都有些不信,隔床的楚瑜已经睡熟了,楚狸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突而发现这个少年眉宇竟有些威严。楚瑜应该是十分珍爱楚狸的,道灵说的那些都没错,就连他都分不清谁是兄谁是弟。
兄友弟恭,应该曾经是他们的日常吧。可惜,那个楚狸已经死了。
楚狸心道:“可惜了,以后都是我。多个弟弟也挺好的。”
温热的空气和阴凉的木床很快带楚狸入了梦,楚狸来到归墟后几乎没做过梦,今天倒是头一遭。他鲜少能梦到自己的父母,毕竟五岁之后他们就永远离开他了,可以梦的真的不太多。
每一次在梦中见到父母,楚狸都格外珍惜,或许那都是他自己的幻想,但梦中他们对自己说几句话都是好的。也只有在梦里,楚狸才能偶尔感受几分家的温暖。
今天他又梦到了,父母都是年轻的模样,笑盈盈的叫他小狐狸。宽敞的家中,温柔的母亲抱着他,虽然他高出了她许多,但此时楚狸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好温暖,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自己也不用如此漂泊无依。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楚狸也明白这个道理。被母亲环在怀里的他算了算时间,大概又要梦到那个场景了。别问为什么他在梦中还能计算时间,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果然,梦境瞬间切换到了那个三岔路口,楚狸也缩成了五岁孩童大小。父亲开着车,母亲和他坐在后面,他目光悲伤的看着轿车驶向路口。
三,二,一!
分毫不差,一辆大货车从旁边冲出,撞上了他所在的轿车。
小小的轿车被无匹蛮力撞的翻了几翻,他的头上磕破了,正流着血。他知道父亲死了,母亲在车祸时抱着他,同样必死无疑。
“好好活下去,我的小狐狸。”这是母亲对他最后的虚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