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宫,血贡中被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与苏丹的儿子一同学习与训练,有数以千计的仆人与宦官服侍他们,他们现在所看到的,能够复制在托普卡帕宫吗?
当然,就算不是在伊斯坦布尔,而是在苏莱曼受命统治的卡法或是马萨拉,埃迪尔内,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整个奥斯曼土耳其呢?不可能,不是因为物资或是人力的匮乏,而是因为,无论是苏丹,还是他的大小维齐尔,都不会有这样的意识与魄力。
苏莱曼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位被他睿智的父亲青眼有加的贤人,会满足于这么一座学城——从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能看出,设计它的人是如何地巨细靡遗,万分谨慎,一个握有大半个基督世界的人之所以会为这么一个学院耗费如此之多的精力与时间,不过是因为它正是最初的样本罢了。
可以想象,等到这座学院在世俗与神圣间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它的兄弟会如同初春时分的新叶那样蓬勃地出现,就像是慈悲修士会散播的那些种子。
“也许您会感到懊悔吧,父亲。”苏莱曼低声说:“未曾不惜一切,把他留在伊斯坦布尔。”
伊卜拉欣听到了他的话,不由得警惕地看了一眼就在他们前方几步远的小科西莫.美第奇,只见他正在注视着远处的一丛生着红色小果实的冬青——几只淘气的肥山雀正在争着啄那些果子,他才微微地放下心来。
苏莱曼和伊卜拉欣并不知道,塞利姆苏丹已经试过了,如果不是朱利奥.美第奇有着卓绝的身手,周密的思想与不可违逆的底线,现在的奥斯曼土耳其已经变作人间地狱了。
这座学院尚未全部完工,但就这样,也耗费了三人近半天的时间,黄昏时分,他们在布拉恰诺小镇上品尝了新鲜的鲈鱼与烤土豆——现在的罗马人已经非常习惯吃土豆了,既然教会的主教与教皇都十分喜欢这种食物,所谓的“魔鬼豆子”也不再有人提起,人们逐渐发现,这种可以煮,可以烤,可以炖汤也可以油煎,可以做主食也能做菜肴的东西还是很不错的。
因为现在的人们很少在黑夜赶路的关系,他们在小镇住了一晚,再从布拉恰诺往罗马走,在那条路易十二曾经走过的大道上,他们与一群人相逢了。
一开始的时候,小科西莫没有注意到那群人,虽然他们甲胄整齐,斗篷华丽,但这样的人在罗马着实常见,但一直谨慎小心的伊卜拉欣还是捕捉到了如同针刺般的一瞥。
他小声地提醒了自己的主人,但苏莱曼回以注视的时候,发现对方关注的并不是自己,等到小科西莫转过头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被几个骑士簇拥着的人莫名的让小科西莫感到有点熟悉,但要说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又想不起来,就像是谁用尖刺在钢制的盾牌上划过,细微到不注意看就看不出来,但从某个角度来看,它深刻的惊人。
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同行了好一段路,到了圣保罗门,为首的骑士上前去,按照朱利奥.美第奇的律法通报登记的时候,小科西莫才终于想起来了。
那人是奥地利的查理,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储腓力与现在的胡安娜女王的长子,曾经阴谋叛乱,推翻其母亲的统治,失败后潜逃到神圣罗马帝国,又被马克西米连一世放逐到低地地区,由他的姑母,奥地利的玛格丽特摄政。
小科西莫曾经听杜阿尔特提起过,朱利奥,美第奇曾要求胡安娜一世将查理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学生,小科西莫的密友与同学,斐迪南王子立为新的王储,而胡安娜一世已经答应了,对于这么一个生性狂妄的少年,这大概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毕竟每个孩子都曾经会以为自己的父母总是会永远地,无条件地原谅自己。
查理倒是早在相遇的时候就认出了小科西莫.美第奇,他们还在五六岁的时候就打过架,就算小科西莫的面容已经在十来年的时光中变得模糊,但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绿眼睛却始终在查理的记忆中伴随着沉重的拳头占有一席之地,他在宫廷遇到过许多美丽的女性,其中也有人拥有绿色的眼睛,但没人能够像小科西莫那样,有着祖母绿般纯粹浓郁的颜色。
小科西莫身边的护卫也想起了这个名字,他们下意识地向着自己的主人移动过去,查理只是苦涩的一笑,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来自于母亲、祖父与姑母的打击接二连三,就连他以为能够信任与依靠的老师西斯内罗斯枢机也迅速地投向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后来又与法国的国王路易十二勾连,不过他也没得什么好,一个偏僻贫苦的修道院已经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我们该入城了。”布因斯枢机俯下身体,轻声提醒他的学生,查理不是那种聪明到令人喜欢的孩子,但经过诸多磨难后,他身上已经不再有那些让人生厌的棱角了——他也不能有,因为不会有人在乎他,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布因斯才得以成为他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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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得知奥地利的查理也来到罗马的时候,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也不由得想起了数百年后一个流行的笑话——现在已经有英格兰的国王,法兰西的国王与王子,神圣罗马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西班牙的王储,奥斯曼土耳其苏丹之子齐聚在罗马了,若是此时有陨石掉落在这里,那么整个世界都要动荡了。
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而已,晚餐后,利奥十世给了他一个不可谓不艰难的任务——在明年的献主节,也就是2月2日之前,召唤所有的枢机主教(除了那些必然被解职和死了的),来到罗马,他将会有一个无比重大的事情要向他们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