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症让他找不到安全感,他看向房中的任何一个点都是彻底的黑暗,即使点了盏小夜灯,他也觉得一切像是笼罩在看不透的雾气中。他躺在缭绕的黑暗里,感觉寂静得过头,整个人像是躺在棺材里,腰后又一阵阵麻木起来,难受得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脸朝下贴在枕头里,一声声吐息着。
所以,当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顾岭”。
这个孩子气的备注在手机上亮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得花栗的脸有点白。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儿?
他想不理会他,但又记起蒋十方说他被赶出家门的事。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花栗把手机关了静音,塞在枕头下,压在上面一动不动,眼睛迷茫地望着黑暗,心里也黑乎乎紧巴巴的,手指捏在枕头的边缘,像是不轻不重地揉捏自己的心脏。
突然很期待隔壁放岭南的广播剧了……
说什么就来什么,冒出这个想法后不久,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嘶哑且熟悉的声音从半开的窗户处飘了进来: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还好吗?……”
花栗愕然,旋即翻身坐起。
那是岭南有枝的广播剧《恨不相逢》的开场白,但是……没有背景乐。
……不是广播剧,是顾岭的声音!
花栗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地起身,坐上轮椅,朝窗户的方向移动。
声音越来越近,花栗趴上了窗户,隔着一层防盗窗小心地看出去,生怕眼前跳出一张顾岭的脸,就像他在游戏里做过的那样恶劣。
可顾岭没有,花栗甚至费心找了找,才在自己的窗下捕捉到了一点光芒。顾岭对着手机,认真地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台词,这是他早期广播剧的剧本,花栗早就听得滚瓜烂熟了,只是褪去了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顾岭的声音很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花栗想问一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多余的问候,选择关心最切实的问题。他压低嗓音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顾岭抬头看他:“你睡不着。”
他的声音笃定,听着却的确滞涩得很,花栗挪开了眼睛,低声道:“和你没关系。”
顾岭低下头,抬手摁住了自己闷闷作痛的心口,没有作答。
他本来以为给花栗看些别的有趣的东西,比如美食视频,他的心情会好点儿,没想到花栗到晚上还是睡不着,房子的隔音不好,他在隔壁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花栗难捱的翻动声和不均匀的呼吸。
他知道不能光放广播剧,那样早晚一天会被花栗识破,不如他自己来。
花栗根本看不清顾岭的面容,视力所及,只能勉强捕捉到虚空中漂浮着的一点光,他恨不得这房子能平地飞升,距离顾岭越远越好。
他抓紧窗棂,嘴唇轻轻哆嗦着:“你走。你不要在这里吵别人睡觉。”
……顾岭是在嘲笑他这三年来犯的傻,所以才故意念广播剧的内容的。
顾岭的声音还是那副理智到死的腔调,但他确定花栗看不到他抓紧衣角的发抖的手指,也看不到他身下坐着的轮椅:“你睡得着吗?”
这五个字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花栗的心脏,他立刻抬手合上了窗户,转身迅速回到床边,没控制住,轮椅哐当一声撞在了床边,他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差点趴倒在床侧。
房子的隔音真的不好,这毕竟是个老式小区,花栗家又住在一层,只有一层玻璃隔着,短暂的停滞后,顾岭平静的诵念声再次传入,让花栗颤抖得厉害。
他为什么要缠着自己……
为什么到现在才缠着自己……
花栗捂住耳朵,把头蒙进被子里,但当他以为顾岭走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却还盘桓在窗下,而且……已经不再念广播剧的内容了。
他一会儿自顾自说些话,一会儿唱些歌,挺好笑的催眠曲,他却唱得一本正经。顾岭唱歌的时候声音好听得叫人酥软,他有次直播唱歌,一个土豪粉丝直接打赏了7万块,让花栗这个穷酸的送花党简直目瞪口呆。
事后在群里,千山提起这件事,又问岭南,你有没有收过更高的打赏啊。
岭南说,有。
花栗很是郁闷地不吭声,但没想到,岭南直接甩了一张截图过来,上面是自己送出的五朵寒酸的小花。
岭南说,这个我就很喜欢。
当时群里一片静寂,紧接着就烧起了一片燎原的fff团之火,自己觉得被塞了满满一口糖,连心尖儿都是甜的。
现在想起来满满的都是讽刺。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花栗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他已经持续说了两个半小时的话,可他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花栗不想再和他说话,但又觉得他这么白白糟践自己,心里难受得很,纠结着郁闷着,耳朵里听着他絮絮的声音,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花栗难得睡得这么久,挣扎着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摸去窗下看顾岭在不在。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花栗趴在窗口愣愣的过了一会儿,强自稳定下心神,吱吱呀呀地把轮椅晃到电脑前。
他开始搜索招租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