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丰润驻留更久?”刘思诲皱起眉头,“文起,户部给我们各县拨付的赈济粮寥寥无几,而且府里还转移了一大部分给密云、怀柔、昌平这些北部州县,我们落到手里更少,这些流民要过来,根本不够用,如果再要不走,那我只有让民壮驱赶了。”
“忠甫兄,你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文震孟抗声道:“户部是把足额粮食拨付到了顺天府的,至于你们府里如何安排,你应该向府里反映,流民过境也不过就是几日时间,也是因为你们这几个县准备工作不足,才会导致流民行进速度缓慢,人家永平府那边早就准备妥帖,这两相对比,差别太大了。”
刘思诲脸色不善,瞪着眼睛看着文震孟,文震孟也不甘示弱,一样虎视眈眈。
原本文震孟是打算唱白脸的,但是谁曾想这刘思诲说话太过分,而且还把矛头指向了户部,这就让文震孟不能忍了。
“文起,你这是来找茬儿的不成?你还不是御史,等你到都察院干事儿,才能说这些也不为迟!”刘思诲毫不客气的反击。
“我是户部安排来检查督导流民迁移的官员,自然有权力义务指出问题,你是丰润知县,虽然流民尚未到,但是一路看来,你们基本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开展,如何应对流民过境?你们这样做必定会造成不良后果,贻误大局,我给你提出来,难道不对么?”
文震孟铿锵有力的话语让刘思诲既感到羞怒,又觉得理亏,的确这段时间他的心思都放在督促自己县里民众的安顿问题上了,其他地方流民过境不是自己本份儿工作,而府里也不来气,他自然就松懈了。
但要说来,府衙也是安排了的,只不过力度不够而已,但最终出了状况,追究责任起来,首当其冲肯定是县里边。
见二人顶牛,冯紫英心中暗笑,原本说自己来当红脸,现在可好,角色调换,自己就来当白脸了。
“忠甫兄,文起兄,莫要生气,都是一心为公,何苦闹得脸红脖子粗?”冯紫英起身一揖,“忠甫兄,文起兄也是心忧国事,我们也理解当下丰润的难处,顺天府里拨付粮食不足,但请县里先行动用赈济粮准备,这边我会立即上书给户部,请户部再增拨,若是户部没给够,我以我个人作保,定当给丰润补齐如何?”
冯紫英的干脆态度让文震孟和刘思诲都为之一惊。
要从户部再要增拨难度可不是一般化的大,定了多少就是多少,岂会因为你下边有难处说多要就多要?
更何况这是顺天府里扣留了一部分转给情况更糟糕的密云怀柔几个州县去了,也不是谁私吞了。
“当真?”心念急转,刘思诲立即接上话道,这等事情是避不过去的,从刘思诲角度来说,他也只是希望能节省几个算几个,毕竟丰润这边流离失所的民众数量也不少,多留几分粮食,就能多解决一些麻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岂敢在忠甫兄面前妄言?”
冯紫英对去玉田和宝坻都不抱多少希望了,流民已经在路上,现在再要他们从头开始来安排,时间拖了,问题更大,也解决不了,还不如请丰润这边尽可能做好周全准备,自己和流民代表沟通,请他们再熬一熬,坚持到丰润境内就能缓一口气。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刘思诲当然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开出如此优厚条件,冷哼了一声:“紫英你说。”
“粮食问题是大问题,我承诺予以解决,但是现在天气寒冷,流民千里跋涉辛苦疲惫,我希望忠甫兄能在丰润境内设立三到四处歇脚点,尤其是在玉田和丰润交界处设立一处歇脚点,准备足够的粥汤、热水、柴草和木架,以及必要的药材和郎中,以便于老弱妇孺和患病者能得到必要的休息,让他们能稍微缓一口气之后再继续前行,……”
听闻冯紫英提出这样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刘思诲和文震孟一时间都为之失声。
这根本就不算条件,而只是要求县里多几分落实罢了,本身当初朝廷确定此事的时候也就有这些要求,只是没有这么细化详尽罢了,都如果是经常干这一行的,应该都能想得到该如何来办好。
脸色复杂,刘思诲叹了一口气,“紫英,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若是这等条件我都还不能满足,那我这个官似乎也就当得有些有愧于人了。好,我答应了,我会安排下边人安排三处安歇点,准备足够的木棚或柴草,起码每日能够容纳两千人休整,足够的热水粥汤,至于郎中和药材,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了,也请紫英多谅解,丰润条件有限,县里现在也是一屁股烂事儿,……”
刘思诲官声不错,这一点冯紫英也有所了解,进士观政之后曾任临淮知县,在凤阳那边官声颇佳,也算是一个较为务实的官员,这也是他前次南下江南时在金陵无意间听闻的。
在冯紫英看来,对大周朝的官员真的不能要求太高,只要能做事愿意做事儿就足够了,至于私德,往往私德甚好的,却在能力上不足,又或者过于清正古板,反而做不成事,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