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个乖孩子哦。”
女人蹲在少年面前。她穿着精致的白色套裙。栗色的波浪卷披在背后,软蓬蓬的,就像天边的云。挺秀的眉毛,瓷白的皮肤,朱红的嘴唇,每个呼吸间都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套装里的吊带穿得很低,露出滚圆的胸脯,甚至连胸口边的黑色文胸也若隐若现。
她摸着少年的头,朱红的唇像吟唱歌谣一般说道:“我的小野,要做个乖孩子哦。”
她的手白皙纤长,指甲上涂着和嘴唇一样颜色的指甲油。她的眼里带着笑意,但少年只盯着她的嘴角。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少年的脖子,少年猛地往后一缩。
女人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每抚摸少年一下,少年就会轻轻地颤抖一下。
因为女人的抚摸从来很短暂。
她站起身,挎上她那贴着无数亮片的包,从高处俯瞰少年,嘴角微微收了起来:“妈妈走了,小野要听奶奶的话,要做个乖孩子哦。”
说完,她便转身,瞪着那双鞋跟只有筷子粗的高跟鞋,娉娉婷婷、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巷子。
夕阳从巷口招进来,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只有女人的背影,仍旧是那么雪白,雪白得甚至有些无情。
或许只有在告别的时候,她才有一丝的伤感。所以她收住她涂得朱红的嘴角,毫不犹豫地转身。
自始至终,她从来没问过少年身上的伤是从哪来的,衣服是为什么破了,书包的带子怎么断了,脸上是谁弄出的血红伤口……她像没看见一般,只温柔地抚摸了少年的头发——因为那头栗发,是完全像她的。
少年木然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走出巷子,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他擦了擦嘴角,拎起女人每次来都会带、也只会带的一袋子苹果,向巷子的深处走去。
连夕阳也照不进的巷子深处。
韩野猛地惊醒。
他满头大汗,心脏狂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已经多久没有梦见过那个女人了?他连女人的样子都已经忘得差不多。
身体很虚弱,口很渴。
他撑着身子起床,等感觉到了不同往常,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变成了七岁儿童,而且还啼笑皆非地穿越了。
他睡在一张很软的床上。被子和枕头就像云堆起来的一样,软得让人想陷进去。韩野只觉得浑身酸痛,觉得才过了半个月苦日子,就不会享受了。
花满楼笑容满面地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笼子,见韩野醒来,把小笼子放在桌上,倒了杯水过来。
韩野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你醒的可真及时。”
韩野就着他的手喝了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花满楼放下茶杯,早有小丫鬟过来,用丝帕替他擦了擦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就昏昏沉沉,我告诉父亲,就带你先回来休息了。”
韩野只记得进了花府之后,花老爷就一个劲地拉着韩铁城聊天。他本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奈何听着听着就睡意朦胧。等终于捱到了吃饭时间,见了一堆花家的人,吃了许多听都没听过的食物——幸亏他是见过世面的现代大学生,要不然真要闹得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了。
后面全没了印象。听花满楼这么说,难道是他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我三哥和四哥还说,韩叔叔的儿子真有趣,吃饭也能睡着,可以封一个睡神了。”
韩野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困。”
花满楼捏了捏他的胳膊:“你的身体太单薄了,跟着韩叔叔走了这么多天,一定很累。不过放心,以后就在我家好好调养,想必用不了一年,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韩野笑道:“要是能长成花伯伯那样,我就敬谢不敏了。”
花满楼道:“我爹可是很为他的身形自豪呢。”
两个人说了会闲话,丫鬟又端了些粥和小菜过来。韩野正觉得肚子饿,也不客气,埋头吃了起来。
等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韩野摸着肚皮,满足地叹了口气,忽看到花满楼放在桌上的小竹笼,道:“这是什么?”
花满楼正在书架前翻书,听他这么问,放下书走过来道:“这是蛐蛐,你不认识吗?”
韩野心道:“我还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
揭开竹笼一看,见里面装着两个蛐蛐,细长的触角微微动着,发出秋虫的鸣叫声。
花满楼也爬上椅子,凑过来看。
韩野道:“没想到你也玩蛐蛐。”
花满楼碰了碰竹笼,两个蛐蛐在里面动起来:“是四哥给我的。我平时不玩这些。”
“既然你不玩,为什么又要拿回来?”韩野也碰了碰竹笼。那两个蛐蛐只是在里面稍微转来转身,并没有斗起来。
花满楼望着他一笑,眼睛真是明如秋水:“我以为你喜欢呀。”
韩野一怔。近距离接触,他才发现花满楼的眼睛长得这么好看。若论长相,前世任何一个童星都没有花满楼长得好,就像明珠出蚌,不会比钻石刺眼,更不会埋没尘埃。可是韩野最被吸引的,还是那双眼睛。
波光粼粼,如星如月。
他这才明白古人的话,明白什么叫“一泓秋水”。
“怎么呆了?”花满楼伸手在韩野面前晃了晃,歪着头道:“小夜,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发呆。”
韩野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咳嗽一声,道:“可能……我还没睡好吧。”
花满楼笑了,从椅子上爬下来:“那也得等会再睡。不过你要是真这么睡下去,真的得成睡神了。”
他向门外招了招手,小丫鬟就捧上一碗黑乎乎的药。
韩野皱眉。
“这可是韩叔叔特地吩咐,小夜,你就乖乖喝了吧。”
即使韩野现在变成了一个孩子,但也做不到为了一碗药而卖萌打滚。他只好叹口气,认命地拿起木勺。
尝了口,即使已经喝了半个月,他还是无法习惯这个味道。索性放下木勺,举起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当最后一口药汁咽下去,他简直觉得要一魂出窍二佛升天了。
花满楼伸出一只手。
韩野正苦得咋舌,他不知道花满楼要干什么,呆呆地看着那只手。
花满楼的手向下一翻,再翻上来,手心里竟多了几个蜜饯。
韩野有些惊奇。